林子辰从小到大都不爱说话，也不爱理人。对谁都冷淡，唯独除了黎绪。
他也说不清楚面对着黎绪，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态更多一些。
小学六年，初中三年，近十年的相处，早已无法割裂。黎绪想要摆脱控制欲极强的父母，决定读寄宿制高中的时候，他几乎想也没想就跟着一起来了。
爸爸妈妈劝他再考虑一下，不要冲动，其实他的成绩可以读市一中的。可他觉得，他当然应该跟着黎绪一起，这有什么好犹豫考虑的？
他以为他们的关系会一直就这样延续下去。他怎么也没想到，黎绪会跑到别的班去。
黎绪的成绩一向都很稳定，初中三年从没掉出过年级前十，他们俩，一直都霸着班级前二，你上我下，总也就差那么几分而已。
但是分班考，他的总分比自己差了好几十分。明明考试前，黎绪还笑嘻嘻地跟他说这次努努力，看能不能一起进重A，重A的数学老师很厉害。
成绩出来时，他还觉得遗憾，自己但凡能少错一个选择题，这次就能进重A了。根本没料到，黎绪会掉出重B班。
他看过黎绪的卷子，很多题他闭着眼睛都不可能答错。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故意的。黎绪故意答错题，故意让自己从重B班刷下去。
他想不出黎绪这么做的缘由，他真的气极了。极度生气的他，唯一的报复手段就是不理人。
林子辰握着手机坐在操场的看台上，恨恨地瞪着眼前的手机屏幕。
-就你那点破分，你配吗？
这是半个小时前，陈卓抢走他的手机给黎绪发的信息。
等他拿到手机的时候已经不能撤回了。
黎绪没有回。收到这种信息，是谁也不会回吧。
他慢慢按着屏幕往上翻。分班后黎绪有十多天都没有给他发过信息。突然有天，他收到了黎绪发来的问候。
-你最近怎么样？
怎么样？过去半个月了，一句解释也没有，还敢问他怎么样？收到信息的林子辰欻的一声把手机扔进了宿舍的衣柜，直接上了锁，再没拿出来看过。
今天早上上课的时候，他的室友总是回头看他，时不时还低头憋笑。他觉得奇怪，却也没在意。直到中午放学，陈卓连同他的室友一起把他堵在了教室里，陈卓手里还拿着他的手机翻看着。
他脑子里轰地一声，他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可是他也并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隐私。
陈卓说黎绪发了很多信息给他，他都不知道，他还没看过。
这会儿，他才从头开始翻。
-你最近怎么样？
-周六有安排吗？
周六？林子辰回忆了一下，那个周五的早上，黎绪在教室外面喊他的名字，他没出去。
-还好你没回我...
-你为什么还不理我？怎么气性这么大...
-有道题不会做，问了班里的学习委员，他也不会。水平比你差远了。
-问了老师！原来是竞赛题，估计你也做不出来。
林子辰想，那可未必。
-你今天去多功能楼啦？我看见你了！
-最近着实开始冷了，多穿点，我看你校服里面还穿着夏季校服，该穿毛衣啦。
-你能不能理理我？
后面还附带一张小狗委屈的表情包。
林子辰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体育课把脚扭了，没想到体育老师随身带药。忒靠谱。
附带一小瓶云南白药的照片。
林子辰看了一下发送时间，三天前，也不知道现在脚好了没有。
-你就不能理我一下？
这是最后一条，今天中午发的。
下面紧跟着的，是陈卓发的那条。
-就你那点破分，你配吗？
呸。林子辰在心里暗啐一口。黎绪正常考的话，他陈卓才是不够看。
林子辰想不明白，为什么重点班还会有陈卓这种人。更离谱的是这种人居然还有狗腿子。
再想到自己那个每天恨不得把课本都背下来的室友，居然还有功夫探究别人的隐私，林子辰更郁闷了。
黎绪找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脸苦瓜相的林子辰。
以前他们上初中的时候，班里也会有一些对尖子生不太友好的同学，每次明里暗里给他们一点小苦头吃，黎绪偶尔还会反抗，林子辰却不愿意计较，老是跑去学校操场的看台上吹风散气。
那时候黎绪总陪着他一起。聊聊天，或者什么也不做，就一起坐着，吹风，晒太阳。
黎绪手里拎着他路过学校小超市的时候买的面包和牛奶，走过去坐在林子辰身边。
林子辰愣怔了片刻，忽地站起来就要走。却被黎绪伸手拽住了。
“好了，都气了半个多月了，我来道歉了，别气了。”黎绪安抚着，把他拽回看台座椅上。
“......”林子辰沉默。
“是我的错，应该提前知会你一声的。”黎绪把手里的塑料袋打开，把面包拿出来递给林子辰。
林子辰不接。盯着他，冷声诘问：“为什么？”
“......”这次轮到黎绪沉默了。
为什么？他自己也想问问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学校开设的心理健康课，讲到青少年情感的时候，他想到的人会是林子辰。
为什么会是林子辰？
课上说，对异性有好感和倾慕，是正常的成长经历，这个阶段的情感萌发，并不一定就是爱情。
可是课上没说，对同性的好感和倾慕，是不是正常的。
课上也没说，对自己的好兄弟产生的情感萌发，该怎么处理。
他前思后想，认为自己会有这种念头的原因，是他们走得实在太近了，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分开。
但他真没打算跟林子辰绝交，他只是觉得拉开点距离，时间长了，他就能把自己那些不该产生的念头都给按下去。
可是现在林子辰问他为什么，他该怎么回答？
难道说要告诉林子辰，自己对他产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吗？
他沉默着，撕面包的包装纸。
林子辰见他不答话，又一次站起来，往后撤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想好理由，你来道什么歉？等想清楚再来吧。”
不等黎绪反应，林子辰转身朝着看台的另一个方向去了。
黎绪手里还捏着给林子辰买的面包，包装纸刚撕了一半，那人却已经走远了。
正午的阳光那么刺眼，晃得人眼前白茫茫一片。
蒋夏楠和蒋佑冬一起去了食堂。
路上他拉开蒋佑冬的衣领检查过，纱布好好地贴着，平平整整地，看起来哥哥很听话，没有忘记换药。
他们来得稍晚，食堂人已经没那么多了，不用占位置，蒋佑冬便跟在蒋夏楠身后，一起去打饭。
一路走过炒菜区，蒋夏楠都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蒋佑冬不解，却也没开口询问，默默跟着走。
最终，蒋夏楠停在了最靠里的窗口。冲着窗口里的阿姨说：“阿姨，给我两碗白粥，再要两个茶叶蛋。小菜挑不辣的给我打两份。”
蒋佑冬抬头看窗口招牌，粥/粉/面。
“......”蒋佑冬默然。走这么半天，跑来喝粥？
蒋夏楠回头看他一眼，眯着眼睛直笑。“你伤还没好，要吃清淡点。”
蒋佑冬看着蒋夏楠的笑眼，抿着唇笑了笑不说话，把自己的校园卡递了过去。
他当然不会告诉蒋夏楠，伤其实早都好了，纱布是贴来骗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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