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的16年，对蒋佑冬而言比为神几百年还要漫长。
这16年来，他的元神虽然大半时间都在沉睡，却没有错过任何对外界的感知。
从初来时的彷然无措到逐步熟悉了解这个世界，从完全听不懂语言到学会人类的情感表达，从漂泊无依到逐渐认同自己的人类身份，他享受着蒋家给他提供的一切。
可供他休憩的居所、供他蔽体的衣衫，亲情、教育，他把蒋夏楠变成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守护职责，做他的哥哥。
蒋家，对于他来说意义非凡。
可他到底不是蒋佑冬。
他从不贪心，他知道自己只是寄居，蒋爸蒋妈是蒋夏楠的父母，他小心翼翼地保持着礼貌，维持着距离。
他想起他曾驻守的那座擎冥山。山在，他在，神域在。
在蒋佑冬的认知体系里，从没有失落这种情绪。
可此时，他握着手机默立着，突然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种责罚。
因为他身在神域，身为守卫神，却对人间产生了憧憬。他被放逐到这里，体会到人间温情，却又永远不属于这里。
那天回来以后，蒋夏楠开始频繁和蒋佑冬联系。
毕竟班级和宿舍都不在一个楼层，跑上跑下不方便，蒋夏楠挂念蒋佑冬的伤，关心不能付诸行动，便转化成一条又一条的信息。
蒋佑冬总拿来当摆设的手机，突然变得有用起来。
蒋夏楠没有当学生的自觉，蒋佑冬正上着课，感觉到桌面在嗡嗡震动。
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下课别走。
蒋佑冬不解，回过去一个“？”。
-一起吃饭。
蒋夏楠言简意赅。
蒋佑冬抬头看了眼讲台，物理老师的目光巡视到他这边，他默默地把手机塞回桌肚。
秦沛在老师转过身写板书的时候向后仰着抻了个懒腰，一偏脑袋，正好看到蒋夏楠正在偷偷摸摸发信息。
“嘿，楠哥！”他小声喊。“中午要不要吃打卤面！”
“我觉得可以。”黎绪抄笔记的手不停，头也没抬，小声接话。
蒋夏楠把手机收回裤兜，笑得明朗，“不跟你们去，我要去找我哥一起吃。”
“嘿......有了哥哥就甩了兄弟......”秦沛小声嘟囔，看老师要转头，连忙坐正了身子。
黎绪却抬了头，看了一眼蒋夏楠。
黎绪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翻了一下微信。
林子辰的聊天窗口在第一个。
最新一条还是自己上课前发出去的信息。
-你就不能理我一下？
没有回复。
往前划三页，全是自己发的，林子辰一条都没回过他。
放学铃响，蒋夏楠打发走黎绪和秦沛，自己上楼去哥哥教室等他。
信息里的叮嘱很多余，蒋佑冬下课确实没走，老师又拖堂了。
蒋夏楠探头去看，老师还在黑板前奋笔疾书，看样子没那么快下课。
这一层一共就重A重B两个班，蒋夏楠正好站在重B班前门和重A班后门相邻的位置。
他探头看了眼重B班，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教室最后面只剩下三四个男生围在一起，推搡打闹着。
隐约间，蒋夏楠好像听见了黎绪的名字。
“看你俩这信息发的，啧啧啧。”一个戴着眼镜剃着寸头的高个男生拿着部手机高高举起，翻看着聊天记录。
“怎么？被抛弃了就不理人家了？你看看，黎绪给你发了这么多信息，你倒是回人家一次啊。”
“还给我！”被围在中间的男生爆出一声怒吼。
他被两三个男生连推带搡地按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板报被校服蹭花，校服上全是粉笔花花绿绿的颜色。
蒋夏楠想起黎绪是从重B调下去的，他转移了一下注意力，往那几个男生所在的方向望过去。
猜想那个被按着的应该是林子辰了。
“别生气啊，要不然我帮你回？回个什么呢......”那高个男生边说着果真就拿着手机开始打字。
林子辰开始奋力挣扎，撕扯着往高个男生的方向扑过去，想要抢夺手机。却又被另外两个男生哄笑着扯回去。
蒋夏楠看不过去了。
好赖是个重点班，还搞校园霸凌这一套？
他没出声，从前门进教室，一路大步走到高个男生身边，劈手把手机夺了过来。
林子辰被按着挣扎不开，一双眼睛又急又怒，憋得通红。
高个男生一愣，不知道蒋夏楠是从哪冒出来的。“你谁啊？”语气不善。
另外两个男生见有外班的学生参与进来，对视了一下，放开了按着林子辰的手。
蒋夏楠没打算惹事，他没理会高个男生，把抢过来的手机按了锁屏，递给林子辰，问他：“一起去吃饭吗？”
林子辰看见过蒋夏楠和黎绪一起，他知道蒋夏楠是黎绪的室友，他也知道蒋夏楠是为了给自己解围。
“不了。”他说，语气冷冷淡淡。
蒋夏楠看着林子辰挤开两个堵着路的男生走出去，耸耸肩。
这性格......怪不得黎绪总是热脸贴冷屁股。
蒋夏楠听着隔壁的动静，好像下课了，他也转身准备离开。
那个高个子男生却没打算就这么算了，一手揪住蒋夏楠的校服领子，恶狠狠地，“我问你话呢，你谁啊？”
“没谁，看不惯你们欺负人不行？”他使劲甩开，往教室外面走。
“你当这是你家啊？管你妈的闲事儿！”高个子男生不依不饶，揪着蒋夏楠的后领，想拽倒他。
蒋夏楠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趔趄。
他火气瞬间涌了上来。
楠哥不是好脾气，楠哥只是不想惹事。
他转身，提脚就想踹过去。
不曾想，被人抓着胳膊拉开了。
蒋夏楠回头看过去，竟然是蒋佑冬。
蒋佑冬脸色不太好，盯着他的眼神带着点严肃。
蒋佑冬是第一个走出教室的。他以为蒋夏楠还在门口等。
结果刚从后门转过来，就看见蒋夏楠被人拖着领子拽回去。
“受伤了吗？”蒋佑冬问。
蒋夏楠心说，这句耳熟。
为首的高个男生看到蒋夏楠来了帮手，面色讪讪，重重哼了一声，带着两个跟班想从后门出去。
蒋夏楠见对方认怂要走，便想就这么算了，还是吃饭要紧。
怎料蒋佑冬开口了，“事情还没完，先别着急走。”
高个男生闻声正欲回头，只见蒋佑冬伸手，抓住了高个男生的后衣领，使劲一拽。
蒋佑冬速度极快，高个男生被拽得噔噔噔连退好几步都没回过神来。
蒋夏楠也愣住了。
哥哥这是在为自己出气吗？
高个男生反应过来，瞬间暴起，嘴里咒骂着，挥拳就要冲上去。
蒋佑冬毫不退让，伸手扣住男生挥过来的拳头，冷声说：“你拽他一下，我还你一下，就算扯平了。”
那男生却不欲罢休。
“你他妈又是谁啊？你说扯平就扯平？我答应了吗？”他还想继续挥拳，却发现被蒋佑冬钳住的手根本挣扎不开，有点愣怔。
蒋佑冬不打算继续纠缠下去，把男生的手丢开，拉着蒋夏楠离开了教室。
身后几个男生还在叫嚣着，让蒋佑冬留下名字。
蒋夏楠挑眉回头，略略记了一下几个人的长相。
这事儿肯定没完。
蒋夏楠想先给黎绪打个招呼，动了动被蒋佑冬抓着的胳膊，示意他停下。
蒋佑冬松开蒋夏楠，神色复杂地回过脸看他。
小家伙虽然自小调皮，却从来不会跟谁打架。
刚才若不是他眼疾手快拉住蒋夏楠，那一脚踹过去，可能就真的要打起来了。
他主动挑衅，把对方的敌意引到自己身上，但愿那几人不要再找蒋夏楠的麻烦。
蒋夏楠没留意哥哥的表情，他拿出手机给黎绪拨过去。
“楠儿！”黎绪的声音不稳，带着点喘，听起来正在跑。
“重B班有个戴眼镜的寸头，个子很高，叫什么名字？”蒋夏楠问。
黎绪的动作减缓，慢慢停下了脚步。
“应该是陈卓。你怎么会问他？”提起这个名字，黎绪语气里的嫌恶几乎遮掩不住。
“刚才他带着两个人在教室抢林子辰的手机，被我撞见了。”蒋夏楠顿了顿，“他看了你和林子辰的聊天记录，好像还给你发了什么信息。”
黎绪微张了张嘴，面色渐沉。
“我知道了。”他捏紧了手机的下缘，轻声说。
他以为终于收到了回信，他正要去找林子辰解释。
却原来，不是林子辰发的。
陈卓这混蛋！
黎绪在心里暗骂一声，转了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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