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事故

氢焰乐队的曲风大多激昂明快，歌词也以励志为主，写百折不挠的草根精神，也写宁折不弯的不屈意志，所以自从出道就很受主流乐队文化爱好者推崇。

酒吧开在园区内历史最久的废旧厂楼里，蒋佑冬的视线被眼前这栋建筑的破旧程度吸引。

不知是为了节约成本，还是为了彰显个性，这间酒吧几乎没有对建筑本身做任何装修，地板还是曾经的粗砖，砖混外墙被粉刷成炭灰色，有些不知何时形成的裂缝，被沿着缝隙刷上明黄的漆，涂绘成闪电的形状，异常醒目。

酒吧的大门非常具有年代感，绿色的木制门板，上半部分是透明的玻璃，没有多余的装饰。有两个店员模样的人站在门口，穿着宽大黑T恤配破得快露出大半条腿的牛仔裤。黑色T恤上印着酒吧的名字：Light。

光？蒋佑冬透过门板上的窗户望进去，灯光昏暗到近似没有，黑黢黢一片。

蒋夏楠也在观察，扫视了一圈。

虽然这次演出的场地破旧，却依然来了不少乐迷，还不到入场时间，酒吧门口已经挤得满满当当。

蒋夏楠猜想，黎绪为了抢票肯定花了大力气。

他微侧着头对站在他身后的蒋佑冬说：“这酒吧开了好些年，我查过，老板是氢焰的资深乐迷，氢焰的第一场演出就是在这里。”

所以这次演出，主打的是情怀。蒋佑冬了然。

验券入场，进去才发现，一楼全是沙发环绕的卡座，乐队的演出场地在二楼。

楼梯也是很原始的水泥台阶，连扶手都是用砖砌了再抹上水泥的，看上去和楼梯台阶一体成型，特别纯粹的工业风。

蒋佑冬跟在蒋夏楠身后，随着人潮一起上楼。

二楼的空间是一整个大开间，原本的高脚桌凳都被挪到墙边，舞台下的区域被整个空了出来，这是一场小型演出，即使人挤人地站着，这个场地一共也只能容纳不到200人。演出还 没开始，上百号观众挤在不足100平米的空间里，喧闹鼎沸，让周遭的空气都蒸腾起来。

左右都是人，蒋佑冬还站在蒋夏楠的身后，手臂微撑着，给他隔绝出一点点能喘息的空间。

突然，厅里昏暗的灯光骤灭，舞台上的聚光灯啪地亮起，乐队出场了。

人群中爆发出剧烈的掌声、欢呼声，夹杂着数道口哨声。

鼓手将鼓槌舞得飞起，轻敲镲片，贝斯手挥扫出一串电音，键盘手十指纷乱，主唱挎着电吉他跳上台，高喊一声“hello艾瑞巴蒂！”，演出正式开始了。

音乐声狂浪燥热，主唱的嗓音沙哑粗粝，观众如痴如狂，嘶吼着与台上的乐手合唱。台上台下音浪往来互动，气氛霎时变得更加热烈。

蒋夏楠也沉浸在现场的氛围中，随着人群挥动着手臂，大声跟唱。

乐队的成名曲开唱时，头排的观众自发组织起开火车游戏，蒋佑冬在前一晚搜资料的时候有了解过这个live house常见的游戏项目，他在蒋夏楠随着身边的人群转身的时候，一把将蒋夏楠拉到自己身边，把自己的双手搭到他的肩膀上。

蒋夏楠将手搭在自己前面的男生肩上，转头对着蒋佑冬开心大笑。蒋佑冬看着他的笑脸，脸上也浮出笑意。

火车队列行进起来，众人大声笑着，叫嚷着，手搭着肩排成纵向的一列长龙，跟着音乐摇晃着身体，踩着鼓点踏步前进。

突然，蒋佑冬抬起了头。几百年的守卫本能，让他很敏锐地察觉到危险在降临。

几乎是蒋佑冬抬头的同时，酒吧破旧的楼体似乎再也承载不住现场的热烈，外墙上涂绘的闪电骤然裂得更宽，二楼的钢架吊顶扭曲变形，嘎吱作响，舞台顶部的一排聚光灯啪啪地炸裂出声，火花迸溅。

火车队列顷刻瓦解，众人惊叫成一团，四散奔逃。乐队成员在现场大乱时匆匆从舞台后方撤离。

蒋夏楠懵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一截钢架吊顶掉下来了，蒋佑冬的手捏着蒋夏楠的肩膀，在一瞬间做出了反应。他把蒋夏楠向后拉，拽进了自己的怀里，催动神力在蒋夏楠头顶笼出一个隐形的护罩，用手臂圈住他的身体。

他右手臂半曲着，护在蒋夏楠的头顶。他现在的神力实在微弱，护罩的作用微乎其微，头顶依旧不时有东西坠落下来，砖石、碎裂的吊灯残片，纷纷砸向地面，砸向来不及撤离的人群。

人群中爆发着杂乱的哭嚎声，尖叫声，还有尖锐的咒骂声。上百号人，挤着，拥着，往楼梯的方向冲。

地砖被挤压着崩裂、翘起，有人摔倒了，被无数人从身上踩过踏过；有人被落石砸伤，昏厥在乱石纷杂的残破地板上。

蒋佑冬护着蒋夏楠，随着人群向外撤，看着这如同炼狱般的场景，他心焦如焚，为什么偏偏是现在，神力被限制得厉害，可他不能让蒋夏楠受伤，他必须护他周全。

蒋夏楠被蒋佑冬死死搂着，胳膊上传过来的隐隐颤抖让他感受到蒋佑冬此刻的焦灼。

他使劲向后扭头，看到了那个被踩踏过无数脚的女孩，她已经爬不起来了。

“哥，救人！”

蒋夏楠几乎是嘶吼着，推拒着蒋佑冬推他下楼的力道。

蒋佑冬闭了闭眼，冲着蒋夏楠吼：“你往外撤，我去！”

他回身快走几步，先把被石块砸晕的人架起来，是一个瘦高的男生，血迹顺着右脸汩汩淌下，已经染红了肩颈。

蒋佑冬的右臂曲起，他的衣袖被血浸透了，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肘尖滴落，驾着男生往受伤女生的方向走，却看见蒋夏楠已经背起了被踩倒的女生，正踉跄着迈向楼梯。

楼体的损毁还在持续，连楼梯都开始出现裂痕，人还没有全部撤离，越来越多的人从楼梯上滚落下去，被挤压在下层的人凄号着，惨声呼救。

他们二人因返回去救人落在最后，见此情景也无法再继续向前。

好在节假日的园区外有武警的武装车轮岗，数名身穿制服的武警从门外冲进来，快速将拥挤在楼梯口的人群一层层解救出来，高声指挥着还能自如行动的人将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人搬抬出去。蒋夏楠和蒋佑冬也快速随着剩下的人群一起跌跌撞撞向下撤离。

蒋夏楠先下去，背在背上的女孩已经被武警战士接过去了，蒋佑冬的前进速度却慢了很多，在还剩四五阶台阶就能到达地面的时候，楼梯塌了。

蒋佑冬将肩上架着的男生用力一推，朝着楼梯下冲过来的武警丢过去，自己却一脚踩空，侧身栽了下去。

“哥！”蒋夏楠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奋力冲上去接住蒋佑冬坠落的身体。

他抱着蒋佑冬，被一起砸倒在地。后背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阵发黑，可他顾不上感受自己身体的疼痛，因为他搂抱着蒋佑冬的手，摸到一片湿热。

那是血，蒋佑冬在流血。

蒋夏楠强忍着痛撑起身体，看到蒋佑冬肩颈间血糊一片，血液的快速流失让他早已失去意识。

他不敢耽误，半拖半抱地把蒋佑冬往外挪。楼体彻底垮塌前，蒋夏楠和蒋佑冬一起被武警战士连搬带抬地救了出去。

蒋夏楠的手始终抓着蒋佑冬的手臂。

黎绪等了蒋夏楠好久也没见他回来，发信息过去也没收到回复，他以为蒋夏楠看完演出回家过周末了，反锁宿舍门准备睡觉。

突然手机响，是回家过周末的秦沛打来的。

“楠哥可能出事了！酒吧楼塌了！你看新闻了吗？你现在看微博热一......”秦沛语无伦次，他睡不着刷微博，没想到正好刷到这件突发意外。

不等秦沛说完，他迅速反应，开着免提打开微博。

#氢焰乐队在连湖市的live house演出现场发生坍塌事故#

这条新闻瞬间登上各大网站的头条，一片哗然。

黎绪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秦沛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我联系不到楠哥，打他手机一直没人接，你看现场视频，3分12秒，那是不是他？是不是他被抬出来了？”

点开视频，镜头晃得厉害，他颤着手向后拉进度条，直到混乱的场景中出现那件眼熟的米色毛衣，和蒋夏楠的半个脑袋，黎绪瞬间如遭雷击。

票，是他给蒋夏楠的，如果蒋夏楠出事了......

他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