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约会

live house的时间一般都在晚上，蒋夏楠想早点出去，来学校这么久了，还没有在周边逛过。

他很早就开始收拾自己，运动长裤，配一件同色的短袖T恤，外加一件米色菱格纹的宽松款套头毛衣。

毛衣厚实暖和，下摆微微内收，刚刚好遮到裤兜的上沿，袖子略长了点，被他 翻卷起一折，露出一截骨感润白的腕子，整个人看上去干净清爽。

他拿出手机给蒋佑冬发信息。

-半个小时后，楼下花园等你。

隔了一会儿，蒋佑冬回过来一条。

-好。

黎绪约了体委去打球，临出门前看蒋夏楠忙碌半天，他觉得好笑，“你老实说，你确实是约了你哥没错吧，我怎么感觉你像是要去约会？”

蒋夏楠站在穿衣镜前把被毛衣蹭乱的发丝整理好，被黎绪的调侃也不争辩，嘿嘿笑着，心情极好。

体委名叫张昊，是18班唯一的一个体育特招生。体育生辛苦，周六周天早上都要训练，所以他周末也不回家。

他手里掂着篮球站在公寓楼前，等到黎绪和他碰头，一起往操场走。

从宿舍去操场要穿过小花园，张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学霸！”他一手扬着手里的球，冲着蒋佑冬打招呼。

蒋佑冬回过头来看他，浅笑着点点头当作回应。

黎绪第一次见蒋佑冬，不认识。走出去好远，他问张昊，“那是谁？”

“蒋夏楠他哥啊，你没见过吗？”张昊随口答。

看时间还充足，蒋夏楠趴在桌子上用手机软件查live house周围的好店推荐。

演出在19：00，得先去吃东西，吃完东西还可以去喝个咖啡......

突然手机响，黎绪发来信息。

-你还没好？我和张昊碰到你哥了，人已经在花园等着了。

十几分钟前，蒋佑冬回完蒋夏楠的信息，搁下手机就出门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早就下来等。

其实是从昨天吃完午饭开始，他就在期待了。

晚上回宿舍以后，他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着书本去楼顶。

他认真查阅关于live house的相关知识，仔细看过，又继续搜索氢焰乐队，大小信息概不放过，键盘手叫什么名字有几段情史都记了个清楚。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只是脑海里总浮现起蒋夏楠那张满含期待的脸。

虽然天气还算暖和，但毕竟深秋，花园里其实已经没什么花还开着了。

一眼望过去，草地被落叶铺得金黄。

花草都恹恹的，金银忍冬挂着一树红艳艳的小果子，总算是给这一派萧瑟增添了些生气。

蒋佑冬站在花园的石板小路上，看到花园最外侧的砖缝边生长着一棵天竺葵，它努力地迎着太阳盛开着，小小一朵，粉紫色，看上去娇艳又孱弱。

秋天干燥，小小的花儿看上去有点打蔫儿。

蒋佑冬慢慢在指尖聚起一颗弹球大小的水珠，滴到天竺葵的根部，给它送去了一点生机。

突然听到脚步声，一抬头，就看到气喘吁吁的蒋夏楠迎面扑过来，赶忙伸手拦住。

小家伙发丝凌乱，一张小脸涨红着，整个人像刚从蒸箱里拎出来的，冒着热气。

蒋夏楠弯着腰，扶着蒋佑冬的肘弯，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从收到黎绪的信息他就开始狂奔。周末的电梯行进太缓慢，他等不及，顺着步行梯一路从八楼跑下来。

“你怎么，呼......下来......这么早，呼......”一句话被他喘得七零八落。

蒋佑冬没忍住，以拳抵唇，轻笑出声。他伸手出去，把蒋夏楠飞扬起来的发丝自上往下地捋了捋。

小家伙的眼里盛满了光，亮闪闪的。

live house在大学城的文创工业区里，几乎完整地保留了上个世纪的旧工业园区风貌，随处可见钢结构的建筑设施。

蒋夏楠提前做过功课，知道哪里有好吃的店和环境比较好的咖啡馆，他还没有意识到，这次出游，自己是当作约会来安排的。

可惜，蒋夏楠小朋友第一次做出行攻略，忘了审时度势。

阳光晴暖的周六，周边学校的大学生们也都出来约会游玩，不大的文创园，被挤得好像正月十五的庙会，走两步都得停一停。

蒋佑冬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被小家伙横着胳膊护在身后了，蒋夏楠一边扬着头探路，一边还要怕他走丢似的，时不时回头确认一下他还跟在身后。

蒋佑冬凝视着走在自己前面的蒋夏楠，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冒冒失失总闯祸的小鬼头了，小家伙开始显露出了成年男性才有的掌控力和担当。

好不容易，蒋夏楠才在一个卖首饰小玩意儿的店旁边找到自己提前搜好的小小西餐厅。

西餐厅店如其名，相当狭窄，一楼纵深超过12米，宽却不足3米，为节省空间，上二楼只能凭靠一个木制的爬梯。

蒋夏楠手扶着梯子笑得不行，眼前的画面跟想象中的浪漫唯美完全不沾边，想吃这顿饭，得先手脚并用攀上去才行。

蒋佑冬怕他摔下来，示意让蒋夏楠先上去，自己在下面预备着接他。蒋夏楠笑得腿软，努力半天才颤巍巍地爬了上去。

往上爬的间隙，蒋夏楠低头去注意脚下，恰好透过梯子的间隔看到仰脸注视着他的蒋佑冬，认真专注，毫无调笑神色。

蒋夏楠的心就在那个眼神里，瞬间安定下来。

二楼的面积差不多有三个一楼那么大。

装修非常美式乡村风，各种形状各类材质的厚重沙发搭配色彩浓烈的地毯和抱枕。

座位也没有整齐排列，划地盘似的，随便拉两三张单人或双人的沙发围着张小桌子一圈，就是一个卡座。

乱糟糟，却又莫名其妙地和谐。

蒋佑冬的动作轻快，三两下就爬上来了。看清眼前的景状，他的表情凝固了一瞬，蒋夏楠简直要憋笑到腹痛。

他们到得还是稍微晚了点，屋内已经被划走了很多空间，人虽然不少，却不算吵闹。

蒋夏楠在沙发群中穿梭，终于找到一块被两只单人沙发围着墙角隔出来的小小空间，招呼蒋佑冬过去。

店里正在放一首非常老调的乡村音乐，蒋佑冬记得这首歌。

蒋夏楠很小的时候，蒋爸爸常常放来听。

曲中段有一个掌声片段，每次蒋夏楠都会手舞足蹈地跟着一起拍巴掌。

蒋佑冬躲避着错杂的沙发拐角，慢慢往蒋夏楠所在的位置靠近。

途经一桌全是女孩子的沙发群，靠近走道的短发姑娘抬头看了一眼蒋佑冬，眼神骤亮，像是认识他，伸手一把拉住了蒋佑冬的袖子。

蒋佑冬猝不及防被拽住，怔在了原地。

“是你呀！你是......是......？”漂亮姑娘支吾着，脸都憋红了，半天也没能说出来他是谁。

蒋佑冬却认出了她。

是重A班的文艺委员，不同于一众恨不得24小时扎在书本里的学霸，活泼爱闹，算是很有存在感的那种非常规好学生。

见她似乎不记得自己的名字，蒋佑冬也没有跟她相认的打算，淡淡说了句“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便继续朝着蒋夏楠身边去了。

和文艺委员同座的女生揶揄她，怎么回事！长这么帅都不记得名字啊！

文艺委员眼神不住地瞟向蒋佑冬，讷讷半天。她确实认识的，可是怎么会想不起来他叫什么？

蒋夏楠扫了桌上的二维码准备点餐，见哥哥被拖住，还略有些诧异。他居然会和女生做朋友吗？

“同学吗？”蒋夏楠问。

“嗯。不熟。”蒋佑冬淡淡地，不欲多说的样子。

蒋夏楠便没再问，点了自己的餐，把手机推给蒋佑冬。

蒋佑冬照着蒋夏楠的样子，点了份牛排套餐，又把手机递回去。

蒋夏楠找到的这个位置非常绝妙。

两个高靠背的厚实沙发背对着整个房间，扶手的前端凑在一起形成一个夹角，小边几紧靠着墙壁，被两个沙发围在墙角，如果忽略掉室内嘈嘈切切的低语声，他们几乎像是处在一个独立的空间里。

唯一的遗憾是，面对着的是墙壁，不是窗户。

蒋夏楠低笑出声，小声说：“我们俩像不像在面壁？”

蒋佑冬也笑了。他也低声回蒋夏楠：“有点暗。”

蒋夏楠笑得更厉害了，说：“避着人，待会吃的塞进鼻子里也没人看得到。”边笑边站起身摸到壁灯的开关，按了下去。

壁灯的彩色玻璃罩把本就昏黄的灯光分割成一块一块彩色的光斑，细碎地倾泻下来。

蒋夏楠立在光下，低头问蒋佑冬，这样够亮吗？

蒋佑冬看着满脸不规则亮斑的蒋夏楠，觉得暗一点也不是不行。

蒋夏楠见他表情古怪，啪地又把壁灯按灭了。

餐品很快被送上来。小小的桌子，放上去两个圆形烤盘，显得紧紧张张。

蒋夏楠默不作声开始分割牛排，他手极稳，速度也快，把烤得外表焦褐内里却还略带些淡粉的牛排都切成2cm见方的大小，单手端起餐盘给蒋佑冬递过去，把哥哥那份挪到自己面前，动作自然又娴熟，和以前的很多次一样。

蒋佑冬在昏暗中注视着蒋夏楠做完这一切，他的左手搭在桌边，只右手拿着一支叉子，和以前的很多次一样。

原来被照顾，也会形成肌肉记忆。

蒋佑冬叉起一块牛肉塞进嘴里，牛排烤得极嫩，咬下去肉汁饱满，口齿间咸香满溢，蒋佑冬觉得好吃。

蒋夏楠尝一口，问蒋佑冬：“好吃吗？”

“好吃。”蒋佑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