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和好

自那一日见过蒋佑冬以后，蒋夏楠发觉被自己刻意忽略掉的某些情绪，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果然还是想见到哥哥的。

突如其来的分离，让他在措手不及之外明悟了些自己从未意识到的事情。

他对蒋佑冬的依赖，似乎并不比蒋佑冬对他的依赖更少。

十几年的相伴，堆叠起来的感情并不是一句简单的兄弟情深能诠释得了的。

大课间快结束的时候，黎绪沉着脸从外面进来了，他坐下去的动作略显粗暴，把桌子都顶得向前挪动，哐当一声。

秦沛注意到，递给蒋夏楠一个询问的眼神。蒋夏楠回身看了一眼，耸耸肩，摇头。

“咋啦？你出去跟人吵架啦？”秦沛向后探着身子，隔着过道询问。

“去贴冷屁股。”黎绪把两张钉在一起的门票往桌子上一扔，拿出下节课要用的课本，憋气地道。

这两张票花了他半个月的零花钱，想着去讨个好，顺顺气儿。站在重B班门口苦等了整个大课间，林子辰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发过去的信息也都石沉大海，这叫什么事儿。

秦沛都没见过黎绪发脾气的样子，好奇得不行，他探头看了眼黎绪桌子上的票。

“氢焰乐队？你也喜欢他们啊？”秦沛记得蒋夏楠好像总听这个乐队的歌。

蒋夏楠闻声，也回身过去看黎绪的桌面。

底色浅蓝的纸质票面，上面用手写体印着一行化学公式：2H2+O2=2H2O。

氢焰乐队是他从初中开始就喜欢的乐队。

那时刚开始接触化学，第一次知道氢焰乐队的队名灵感来源，觉得很有趣。

蒋佑冬那时也经常跟着自己一起听来着......或许哥哥也是喜欢的？

想到这里，他问黎绪：“票没送出去？”黎绪和林子辰的事儿他听黎绪讲过一点，他有时会生出点同病相怜的共情感，当然，是对林子辰。

他犹豫了一下，想问问黎绪能不能把票转卖给自己。又觉得有些不妥。

万一林子辰又想去了，来找黎绪要呢？

“送你了。明天你带你哥去看吧。”黎绪有点心疼，但自己反正不爱听摇滚，觉得应该物尽其用，便隔着蒋夏楠的肩膀把票丢到他桌子上。

蒋夏楠眼神微亮，他还真是这么打算的。

那天图书馆无声对视时，蒋佑冬的眼神里虽然并无欣喜，但他快速站起的动作还是被蒋夏楠捕捉到了一丝近似惊愕的无措。

他想试试，能不能给他和哥哥破个冰。

“谢了兄弟，请你吃一个月饭。”蒋夏楠也不矫情，顺手把票收进桌肚。

这天中午放学，蒋夏楠没有跟着黎绪秦沛一起去食堂，他站在重A班教室后门等蒋佑冬下课。

教室里，物理老师正在布置当天的作业，这个老师出了名的爱拖堂，蒋夏楠踮了踮脚尖，透过后门的小窗户偷偷往教室里看。

这个角度看进去，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一黑板板书，看不到蒋佑冬。

蒋夏楠看着板书上的内容咋舌，他们学的是一样的课本吧？为啥看不懂？

等老师终于推开前门走了，教室里的学生才活动起来，陆续有三三俩俩的学生往教室外走。

蒋夏楠往门口凑了凑，探出头去找蒋佑冬的身影。

蒋佑冬还坐在和18班一样的位置，靠着窗。

他前面的男生正侧着身拿着本子，似乎在向他请教问题，蒋佑冬手里捏着笔，在男生递过来的本子上快速书写着。

蒋夏楠撇撇嘴，坐了那么久的前后桌，蒋佑冬可从来没给自己讲过题。

转念一想，自己也的确没问过......他觉得自己小心眼得有点好笑。

那个男生面对着后门，一抬眼看到了蒋夏楠，扬声问道：“同学，你找谁？”

蒋夏楠伸手指了指还低着头奋笔疾书的蒋佑冬。“找他。”

闻声，蒋佑冬的手停住了。他快速转头，朝蒋夏楠望过来。

这个转头的速度，让蒋夏楠很满意，更让他觉得满意的，是蒋佑冬听到他的声音时，一瞬间的表情。

是不可置信的，是惊喜的。

蒋夏楠冲着哥哥，扬起一个久违的笑脸。

“走啊，一起吃饭。”他说。

蒋佑冬快速地收拾了桌面，起身朝蒋夏楠走过去。

蒋夏楠会来找他，他确实惊讶。

蒋夏楠的眼神锁定着他，他没有丝毫迟疑和犹豫地接受了来自蒋夏楠的邀请，近乎本能。

他从来都没有拒绝过蒋夏楠。

他没察觉他的内心深处，几乎是有点雀跃的。

很久没有并排一起走了。

蒋夏楠暗暗注意了一下，发现哥哥又长高了些。

现在他转头去跟哥哥说话，还得微微仰着脸。

“那天，我看你都没吃中饭就去图书馆了，你卡里没钱了吗？”仰着脸说话很废脖子，蒋夏楠看了一眼蒋佑冬就又把头扭回去看路了。

蒋佑冬揣在校服口袋里的手，紧紧攥着他的校园卡。

他搬宿舍的那天，蒋夏楠没有跟他说一句话，却提前给他的校园卡里充了足够他一个人用一个学期的钱。

他没有口腹需求，所以除了偶尔被韩成借走，他自己几乎没有用过卡里的钱。

蒋夏楠很细心，他一定会发现的。

蒋佑冬心里隐约觉出一丝紧张。

“忘了带卡。”他撒了个小谎。

蒋夏楠失笑。

这很像蒋佑冬能干出来的事儿，小时候出门他也总是不记得穿外套。

“那你今天带卡了吗？待会儿你要请我吃饭。”蒋夏楠像以前那样，一边倒退着走一边冲着蒋佑冬笑，“明天我请你出去看演出，氢焰乐队的live house，就在大学城，很近。”

他没注意身后的台阶，蒋佑冬伸出手拉他，蒋夏楠趁势扶住了蒋佑冬的胳膊，蒋佑冬没躲，心里却很犹豫。

看演出。他和蒋夏楠。这很危险。

蒋夏楠初中的时候很喜欢氢焰乐队，每天都戴着耳机听他们的歌。只要两个人在一起，蒋夏楠总要分给他一只耳机。

蒋佑冬其实并不是特别喜欢，摇滚着实太喧闹。

可是看着蒋夏楠毫不掩饰的期待神色，蒋佑冬还是点了头。

打完饭刷卡的时候，蒋夏楠果然注意到了蒋佑冬的卡面余额。

“你怎么回事啊？半个多月你才花了一百来块？”蒋夏楠震惊，“你都不吃饭吗？”

怪不得他看上去那样瘦，怪不得脸色那么苍白！

原来是营养不良吗？

看着小家伙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蒋佑冬心思急转。

重A班有不限名额的优培扶育金，只不过是要主动找班主任申请的，他并不需要，所以没有去申请过。

但是这让他有了一个绝佳的理由。

“可能......是扶育金到账了吧。”蒋佑冬垂眸，状似随意地，又撒个谎。

蒋夏楠错愕，原来考进重A班还有这种福利的吗？

许久没吃人类的食物，蒋佑冬直到今天才发现，自己似乎是可以通过食物来获取些许能量的。

他感觉到正有微量的热流在体内缓缓流动，很久没有过神力充沛的感觉，这一丝丝的能量回转，让他有些惊喜。

蒋夏楠看到蒋佑冬的神色中透出些欣喜，以为他吃到了喜欢的菜色，看了眼他的餐盘。

土豆炖牛腩和红烧肉，浓油赤酱。

咸口的，肉。蒋夏楠默默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