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牛奶

降生后的蒋夏楠精力依旧旺盛，从勉强爬行到可以直立行走，他像一株野蛮生长的小树，快速地成长着。

蒋佑冬也终于知道，原来这个小家伙并不是灵智缺失。

尝试过多次以后，他发现在这个人间，他无法用神识和任何人交流。

这个世界的人联络，靠的是一种叫做电话，或者手机的通讯工具。

这个世界似乎很安全。

没有神，也没有妖魔鬼怪，只有人和各种动植物一起，共存在这个世界。

那些没有生命却可以发出声响的东西，是由人创造出来的机器，用电或者各种燃料来驱动。

蒋佑冬想，这个世界的人，可以创物，比神还要厉害。

他决定加快修补元神的速度，先恢复神力，再想办法回到自己的世界。

他只给身体留下小部分神识，足够模仿学习蒋夏楠，也能让自己在元神沉入识海的时候接收到来自外界的信息，在情况紧急的时候可以将自己的元神唤醒，元神归位时，可以更加自如地控制这具身体。

他会在夜里将神识释放出去，探查更远的地方。他用神识尝试着与每一个人交流，却一无所获。

他终于无奈接受，自己是被放逐到了某个未知世界。

这个世界的存在，对他而言像个幻境。

人类的生长速度超乎他的想象，每天按照蒋夏楠的生长痕迹去调整自己的样貌早已成为习惯。

他和蒋夏楠拥有完全相同的父母，一模一样的长相和身高，一模一样的发色和在外人看来一模一样的小习惯。

他成功地让自己成为一个看上去和蒋夏楠一模一样的人。

他跟随蒋夏楠，做蒋夏楠喜欢做的事，吃蒋夏楠喜欢吃的东西，听蒋夏楠喜欢的音乐，看蒋夏楠喜欢的书和电视节目。

陪伴着，模仿着。就这样，他在这个世界，和蒋夏楠一样地长大。

蒋夏楠的破坏能力极强，总是在到处闯祸。蒋佑冬很有寄居者的自觉，知道什么能模仿什么不能，偶尔会在蒋夏楠四处搞破坏的时候用小小的身体偷偷帮他收拾尾巴。

但蒋夏楠似乎很不喜欢他。

在学会用语言表达喜恶以后，蒋夏楠不止一次地对他说出"讨厌"这个词。

蒋佑冬想，怪不得在还未降生的时候就对自己拳脚相向。

虽然他还不能完全体会属于人类的感情和情绪表达，但他觉得自己得迁就这个小家伙。毕竟自己年长他好几百年，毕竟自己用着他哥哥的身份。

终于开始读书的时候，蒋佑冬有些懵。

蒋夏楠的学习能力，好像并不是全面发展的，他的成绩惨不忍睹。

若按照自己真实掌握的水平来考试，很有可能会和吊车尾的蒋夏楠被迫分开，对于元神残缺神识不稳、占据别人身份生存的自己而言，这样可能会有被识破的风险。

他需要继续跟蒋夏楠一起生活。

于是，两个人一直在一个班读书，然后考试一起吊车尾。

夜色渐沉，阳台上开始能感觉到阵阵凉风，风从身侧掠过去，带走许多思绪。

蒋佑冬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想象着蒋夏楠微笑时的模样，慢慢扯起一个笑。

随着长大，蒋夏楠对他的态度缓转了很多，这是一个好现象。

和睦的兄弟关系可以让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生存变得更加轻松，蒋佑冬并不抗拒。

相伴着，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

蒋佑冬对这个世界的一切体验，都有蒋夏楠的参与。

可是，蒋佑冬偶尔会想到，自己毕竟不属于这里。

他最终还是要离开的。

如果到了那一天，蒋夏楠该怎么办呢？

“哥，你怎么还不睡觉啊？”

突然，蒋夏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蒋佑冬悚然一惊，刚才他居然没有察觉到蒋夏楠起身了。

“嗯，这就睡了。”蒋佑冬转过身进屋，含糊了一句，爬上自己的床。

蒋夏楠满腹狐疑，但他顾不上细想，急急往卫生间跑。

睡前喝太多水了，蒋夏楠被迫起夜。

解决完生理需求，他爬上自己的床。躺下前，他又朝着蒋佑冬的方向望了一眼。

屋里没有开灯，朦朦的月光却足以让他发现蒋佑冬还睁着眼睛。

“哥，你睡不着吗？”他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问道。

蒋佑冬却没有回他，只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蒋夏楠皱了皱眉，也躺下身去，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隐隐传来轻轻的鼾声。

黑暗中，蒋佑冬无声地勾了勾唇。

蒋佑冬不太对劲。早读课上，蒋夏楠的眉头拧出个疙瘩。

早晨起床以后，蒋佑冬看上去特别......疲惫？蒋夏楠很少看到这样子的蒋佑冬。

他猜想，这可能是因为昨晚蒋佑冬失眠的原因。

可是为什么会失眠呢？蒋佑冬认床？

蒋夏楠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转过身去，盯着蒋佑冬的脸看，他想看看蒋佑冬有没有黑眼圈。

还好，那张俊脸上并没有出现破坏美感的乌青团子。

但还是感觉和平时的他有些不太一样。

失眠！这么大的事儿，蒋佑冬居然不告诉自己，大半夜跑去阳台上吹冷风。

傻哥哥现在可太出息了。

蒋夏楠憋气。

蒋佑冬抬起头，递个疑惑的眼神给他，“怎么了？”

蒋夏楠感觉自己要被气笑了。

他现在也很出息，都能从傻哥哥那双常年冷淡的眼睛里看出来情绪了。

谁家弟弟当成这样。

蒋夏楠瞪一眼蒋佑冬，气鼓鼓地转回身去。

留下疑惑的蒋佑冬沉默地盯着他的后脑勺。

秦沛近距离观察着这一出无声的兄友弟不恭，捂嘴偷笑，被蒋夏楠一记飞掌砍倒。

到吃午饭的时候，蒋夏楠看上去还有点别别扭扭的样子，秦沛都开始好奇起来。

“啥情况啊，你亲爱的哥哥怎么你了，我看你气了一个早上了都。”秦沛趁着打饭的功夫，搭上蒋夏楠的肩膀，一脸八卦。

“没怎么，我有病。”蒋夏楠没好气。可不就是有病，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跟谁置气。

蒋夏楠不着痕地往蒋佑冬坐着的方向扫了一眼。

蒋佑冬昨晚肯定一夜没睡，他现在坐在那里垂着头的样子，感觉好像要睡过去了。

蒋夏楠啧一声，转头问秦沛：“该怎么办才能睡着？要吃药吗？”

“你失眠啦？可能是认床了，睡几天就好了。”秦沛一边伸着脖子看窗口里还剩什么菜，一回蒋夏楠：“我中考前失眠得厉害，我妈每晚都给我喝杯热牛奶，害得我天天大半夜憋醒爬起来尿尿。”

蒋夏楠若有所思。和失眠比起来，起夜算什么大问题。

晚上给哥哥试试。

晚上回宿舍以后，趁着哥哥去洗澡，蒋夏楠专门跑了一趟公寓旁边的超市，排队排了十分钟，买了一瓶热牛奶。

最好是管用，不然明天拿秦沛祭天。蒋夏楠用手捂着牛奶瓶，跑得飞快。

刚进宿舍，就看到蒋佑冬头发还湿着，站在阳台上吹风。

“啧，你是嫌自己太健康想发个烧试试吗？”蒋夏楠抬手就把蒋佑冬拽了进来，把热牛奶塞进哥哥手里，“一口气喝掉。”按着他坐在椅子上，自己转身去找吹风机。

拿着吹风机回来的时候，蒋夏楠恰好看见蒋佑冬举着牛奶瓶，拧着眉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他和哥哥从小就爱喝牛奶。小时候吃早餐，哥哥和他，都是先一口气喝掉半杯热牛奶，才开始吃其他东西的。

蒋夏楠慢慢地，眨了眨眼，举着吹风机过去。

他插好吹风机递给蒋佑冬，自己把蒋佑冬放在桌上的牛奶瓶拿起来。

牛奶瓶握在手里，还是温热的。

“你不想喝牛奶吗？”蒋夏楠盯着蒋佑冬的眼睛，假装不在意地问他。

“嗯......刷过牙了。”蒋佑冬含混着解释了一句，打开了吹风机。

蒋夏楠垂下视线，慢慢地点了点头。

蒋佑冬果然，很不对劲。

蒋夏楠仰起脖子，将瓶里的牛奶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