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往事

蒋夏楠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对哥哥这么好的。

其实小时候蒋夏楠很讨厌蒋佑冬。因为他觉得，蒋佑冬老是学自己。

比方说，妈妈带他们去学滑板。蒋夏楠不小心摔倒了，妈妈着急冲过来扶他，他刚开始哭，哥哥也摔倒了。于是妈妈只能左手搂着蒋夏楠，右手搂着蒋佑冬，连给蒋夏楠擦眼泪的手都腾不出来。

比方说，每次他成绩有了进步，想要得到爸爸妈妈的表扬的时候，蒋佑冬的成绩也总会和他进步差不多的分数，于是蒋夏楠想要的“楠楠好棒啊”就会变成：冬冬楠楠都好棒啊！

再比方说，有次爸爸带了一盒别人送的点心回来，六块造型各异的茶点，蒋夏楠一眼就喜欢上唯一的一块花朵造型，但是哥哥却和他伸手指向同一块。爸爸不得已，只能将花朵一切为二，一人一半。

明明有六块，可蒋佑冬偏偏就要和自己选一样的。

看着手里只剩一半的残缺花朵，在那一刻，蒋夏楠讨厌死了蒋佑冬。

他觉得，爸爸妈妈的爱，也像那朵花一样，被学人精蒋佑冬分走了。

他总在想，要是没有蒋佑冬就好了。

自从他发现不论他去哪里，哥哥都会跟着自己以后，他甚至，曾经尝试着，把哥哥弄丢过。

家附近的公园，有一片沙枣林，蒋夏楠总爱去那里面玩，蒋佑冬每次都跟他一起去。

那次是个下午，他让蒋佑冬站在林子边沿等他。他独自一人钻进林子，又偷偷从林子另一边跑出去，离开公园回家。没有叫上蒋佑冬。

蒋夏楠想，天黑了他就会自己回来的。

冬天天黑的早，七点多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可蒋佑冬一直没回来。

等到八点钟爸爸妈妈下班到家，蒋佑冬还没回来。

蒋夏楠开始害怕了。

他哭着，抽噎着，告诉爸爸妈妈蒋佑冬的位置。

爸爸抱着蒋夏楠，妈妈打着手电筒，一路跑着去公园找他。

蒋佑冬还站在林子边，还是下午他站着等蒋夏楠的位置。

他穿着和蒋夏楠的同款羽绒服，头上戴着同款黑色的毛线帽，脸颊冻得通红。

他就好像完全没移动过，依然保持着和下午一样的姿势。

蒋妈妈冲上去抱着蒋佑冬，从上到下摸了一遍，确认他有没有受伤。

那年他们5岁，还没上小学。当时的蒋佑冬，只是静静看着缩在爸爸怀里抽泣的蒋夏楠，他不哭，也不说话。

真像个傻子。蒋佑冬一边回忆，一边吃掉自己盘子里最后一块糖醋里脊。

秦沛吃饭快，吃完就先回宿舍去了。

蒋夏楠看了眼右手边，哥哥还没吃完。他突然发现，哥哥餐盘里的糖醋里脊看上去好像没吃几口的样子。

蒋夏楠用筷子隔空点了点，“你怎么不吃啊？我感觉食堂做的挺好吃。”

蒋佑冬看了眼蒋夏楠的空盘子，把自己的盘子移过去，用眼神示意他把里脊都夹走。

“嘿，长大了你还挑上食了。”蒋夏楠乐不可支，把蒋佑冬剩的糖醋里脊扫荡一空。

午休时间不算短，吃完饭算算时间，还能回去宿舍睡一个小时。

蒋佑冬跟蒋夏楠并排走着，注意到蒋夏楠越走越慢。

他回头看了一眼蒋夏楠，挑挑眉，用眼神表达疑问。这是他跟蒋夏楠学的。

蒋夏楠却在低头看他的脚踝。

他示意蒋佑冬别动，蹲下身子，拽了拽蒋佑冬的裤脚。

“裤脚缩进去了，你不觉得脚脖子冷吗？”蒋夏楠的语气略带着点无奈。

蒋夏楠感觉自己简直像个老妈子，每天跟在蒋佑冬屁股后面，操不完的心。

蒋佑冬似乎有些不自然，脚往回缩了缩。

蒋夏楠也不在意，站起身拍了一下哥哥的手臂，示意他继续走。

现在才九月，怎么会冷。蒋佑冬想。但他没作声，跟在蒋夏楠后面回了宿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蒋夏楠感觉高中的上课氛围确实跟初中太不一样了。

上初中的时候，每天课上热闹得很，传纸条的，聊小话的，叽叽喳喳没个完。老师在讲台上把教鞭抡得啪啪作响，也就只能震慑一小会儿。

现在的班里，每天上课除了认真听讲和老师频繁互动的好学生以外，其他人都闷头做自己的事情。

蒋夏楠斜着眼看右边的秦沛，这小子居然在课本下面藏了本红楼梦。那么厚一本，课本都被顶得翘起来。

他探头看了眼前排的那个女生，蒋夏楠记得她好像是叫张璇。

嘿，这也是个不听讲的。这节是英语课，张璇的书桌上还放着上节课的语文课本。

他又往左侧的窗户上瞥了一眼。

蒋佑冬端端正正的坐姿投映在玻璃上，他还是像往常一样，双眼放空，微微低着头看课本。

很好，傻哥哥又在打坐。

蒋夏楠百无聊赖。

“一组6排的那位同学。”英语老师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你看上去好像很忙的样子，这句话你来翻译一下。”

哪句话？蒋夏楠都不知道老师讲的第几页。

他往右求助秦沛，秦沛正手忙脚乱地把红楼梦往桌肚里塞。

蒋夏楠收回视线，沉默着低下头，假装思考。

“这所学校的老师都很和蔼可亲。”身后蒋佑冬的声音很轻，却被他捕捉到了。

他愣住了。磕巴着，把蒋佑冬的话复述了一遍。

“虽然我的确很和蔼可亲，但这不能成为你上课不认真听讲的理由。”英语老师依旧笑眯眯着，挥手让他坐下。

蒋夏楠在哄笑声中坐下，半晌没回过神来。

真是活见鬼了，傻哥哥居然会给自己递答案了。

他不是在打坐吗？

他居然在听课？？

蒋夏楠撇了撇嘴角，突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下课铃响的时候，蒋夏楠站起来就往外走，他故意没叫蒋佑冬。

从后门出去，拐弯的时候蒋夏楠微微侧头，往蒋佑冬的方向瞥了一眼，发现蒋佑冬坐着没动，只是侧过头来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清清淡淡，不带情绪。

蒋夏楠觉得自己有点幼稚。

傻哥哥能有什么心机呢。

傻哥哥长大了，都不主动跟着自己一起出来了。

想到这里，蒋夏楠又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