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

棺椁孝布是一早便备下的。

林姁浑浑噩噩地被人引至后堂换上孝服。她从搬进郡公府后多穿白衣，这次为先生病重怕添了晦气，特意换了身有颜色的，如今又被换了下来。

她整了整衣裳，径直来前厅寻谢徵。此时谢徵正在和齐仲山的独子齐慎说话，无非是节哀云云。

许是科举不顺，齐慎无官无职，是个白衣。他唯唯诺诺地听着，时不时赔个笑脸。

“王爷容禀，恕林姁身有不便，此番还请王爷先行回府，容我送一送齐先生。”林姁捡了个空子，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见林姁一身孝衣出来，谢徵有些不快，当着齐慎的面不好发作，缓了声音说道：

“齐老先生走得仓促，今日府中忙乱，根本无暇顾及你。你且随我回去，明日待报丧的来了，是吊唁还是守灵，都由你。”

齐慎觑着两人的脸色，也附和道：

“殿下说得是。先君视小林大人如掌中之珠，也必不忍见大人哀毁过礼。望大人珍重自身。”

“换个素净的衣裳，跟我回去。”谢徵丢下一句话，朝齐慎拱拱手，大步走出了前厅。

于是，林姁顶着一双桃子般的肿眼，开始当天的第四次换装。

折腾得筋疲力尽，终于，在爬上回府马车的时候，林姁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这一摔，把林姁疼得眉毛都拧在了一起。膝盖又好死不死地磕在了地上，脑袋撞上了车的辕杆。

“怎么弄的！”谢徵从厢里探出半个身子，弯腰去捞林姁，可她已经站不起来了。

谢徵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两步跳下马车，把林姁打横抱起塞进轿厢，吩咐霍临去请大夫。

“最好找个女医！”谢徵冲霍临的背影又补了一句。

女大夫还是不好找的，所以谢徵一行回郡公府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女医的影儿。

谢徵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满脸忧心。林姁则倚在床头咬着嘴唇强自忍着，两截裤管被掖了上去。

两只膝盖惨不忍睹。四周青紫，肿得有一指高。中间泛着青白色的地方，是骨头。

“王爷不必忧心，这伤不碍事。”林姁浑身不自在，手不自觉地往下抻裤腿，“前些日子一直养着，许是今天跪的次数多了些。”

“王爷，方才先生面前，我不想让他有遗憾地走，才用情义逼着王爷收我做了徒弟。”林姁低着头，轻轻说道。“王爷不必当真。”

“我说出的话没有收回的道理。”谢徵说得干脆，不容置疑。

“可林姁此生只有一位老师。”林姁平静地开口，语气中也有撼动山岳的力量。

屋内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

“大夫来了！”好巧不巧，霍临探了个脑袋进来，“属下把城里的医馆都走遍了，可算找着这么一个女医！”

屋内气氛尴尬，霍临讪讪闭上了嘴。倒是那女大夫背着药箱子上前，先朝谢徵福了一礼，然后快步走到林姁身边，扫一眼晾在外面的伤，抓了她的手腕切起脉来。

她深深地看了林姁一眼，转头对谢徵说：

“脉象上无大碍。就是这膝盖，有点难治。”

“大夫有何需要只管提，本王全力配合。”

“找根绳子，把她绑起来。”

什么？林姁挣着要下地，被谢徵一个快步拦了下来。

“这位姑娘的膝盖溃烂处已经见骨，如果不把腐肉挖去，这双腿就彻底废了。”女医皱着眉头解释道。

刮骨疗伤的典故人人都听过，可是都没真正见过。连谢徵这样常年征战的将军都犹豫了。

“霍将军，劳烦你帮我取根绳子吧。”一阵静默之后，林姁先开了口，朝霍临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