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给我一点水……”林姁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张了张口，才发现声音干哑得厉害。
在皇帝的授意下，随侍端来了水。林姁小口喝完，轻声道：“我愿意称臣。但有一个条件。”
“你觉得，现在的你有资格与朕讲条件吗？”
“潜龙在渊，陛下应该明白。”
谢衍心头一震。
近年来，北周境内出现了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代号“龙渊”。他们的刺杀对象小到地痞无赖，大到敌国将领，北周民间甚至有“潜龙不出，太平不复”的说法。
北周宣光元年，也就是林姁父亲林涣登基那年，南疆蛮族作乱，北上掳掠一通，扰得边民不安。可是后来，这乱悄无声息地平了，没有军队出动，没有新定盟约。谢衍派人悄悄打听，才知道是龙渊的死士出了手。
饶是南疆这样人人会蛊的地界，龙渊的人也潜进去在他们的母亲河里下了毒。各个级别的巫医全部出动，愣是无法可解。最后只能乖乖听话换了解药。这份“义举”，在边民中赚足了声望。
但是，自谢徵领兵攻打长平，一直到镐京城破，龙渊再无出手。这“友好”的态度让谢衍轻松不少，只将其看作和周王室分庭抗礼的小股民间武装，甚至生出了合作的心思。
难不成龙渊阁幕后是北周王室？
这图什么呢？
“可以让人给我拿个垫子吗？这样实在是……有些累。”林姁动了动酸痛的脖子，为了看清皇帝的脸，她一直使劲仰着头。
皇帝大半个身子挡在门口，本就狭小的囚室显得更加逼仄。他和谢徵一母同胞，但谢衍五官更加锐利，眼尾上挑，肖似他们的父亲。加上多年的修炼，他时时刻刻散发着来自高位者的威严。
见皇帝身后的侍从并没动的意思，林姁勉力撑起，拖着两条残腿朝墙边挪去。
大概过了很久。林姁喘着粗气，忍痛翻了个身，斜倚着墙坐下来。
皇帝屏退侍从，负手走向林姁。
“林姁，你不要在朕这里故弄玄虚。你觉得小小一个龙渊阁，朕会放在眼里？”
林姁抬起头和皇帝对视一眼，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那是我皇兄给我留下的保命符。”林姁眼神放空，好像洞穿墙壁看向辽阔的远方，“他为着你们的情义，两国交兵始终没有启用。”
皇帝眸光微动。
“我知道，陛下的心不在镐京，在天下。您固然有靖王殿下这般的神兵利器，可北有匈奴，南临张楚，没有谁比您更需要龙渊。”
“陛下清楚靖王的脾性，他和我兄长一样，都是光明磊落的人。所以，他不愿意做的事，我可以替他做。”
谢衍盯着林姁的眼睛，默默良久，然后丢出一句讥讽：
“你和你的哥哥，不太一样。”
谢衍朝远处等候多时的侍从递了个眼色，两个侍卫疾冲进来，扣着林姁的脖颈将一瓶药水灌了进去。
“您和您的弟弟，也大不相同呢。”一阵猛咳之后，林姁苍白着一张脸，反唇相讥。
“这是大燕宫廷的秘药，不伤性命，只是发作起来很痛苦。你守好本分，朕每个月会派人把解药给你送来。”
“出去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有数。”
谢徵再次见到林姁，是在新建的郡公府。
林姁被释后，谢衍一道圣旨，改镐京为周郡，下设一十八县。靖王谢徵留下暂代郡守，以待民生恢复。
当然，谢衍也顺水推舟给林姁安排了个活儿：给靖王做主簿，没啥权力但是方便看管。
林姁无家可依，出狱后就被挪到了这里，名为养伤，实为软禁。当时谢徵无暇他顾，新府的很多细节，很多出自林姁的念头。
就比如这一小块竹林，被开辟成了一处简易办公休憩的场所。
谢徵进来的时候，林姁正斜靠在竹椅上和看管她的侍卫讲话。一袭白袍，系带松松垮垮地垂着，人也极随和，不卑不亢的。
看见谢徵，林姁没怎么惊讶。她慢慢站起来，朝他一步一步走过去，维持着端正的仪态。她的腿伤到了骨头，大概以后走路不会比这更好看。
站定，双膝缓缓落地，腰伏下去，叩首——白衣飘落归于尘静。
“罪人林姁叩见靖王殿下千岁千千岁。”
林姁为这一面，做了充足的准备。但真正拜下去的那一刻，从膝下、从心底传来的痛楚还是让她滚下泪来，蓦然砸在泥土里。
谢徵并没有看到，只淡淡应了一声。
“起。你随我来。”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