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客店对峙

楚楚拿了赏金往客店走去，她总感觉身后似有一道目光盯着自己，不用想也知道是朱棣。他从大殿上初见时的震惊、愤怒、压抑，很快转换成了一贯的漠然，那时候她就知道朱棣已是认出她了，只是碍于场合不便相认罢了。

也许他早就已经放下了，毕竟像他这样位高权重的王爷。身边一定不乏温柔顺从的解语花。时间长了，他的生活还是会像从前一样，就仿佛自己从未出现过一样。只是这样想的时候，难免会有一股忧伤在心间弥漫开来，让她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来。

楚楚迅速离开了皇宫，她先去大牢里接小玩子。可能太过于寂寞，虽然她不喜欢小玩子，若不是为了抓她，自己也不会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这里的一切都和她格格不入，能和来自一个世界的“老乡”说说话也是好的。

很可惜，两个人照旧唇枪舌战一番。楚楚言说小玩子利用朱允炆的感情，行为不够光明磊落。小玩子言说她插足别人婚姻，在现代这种行为就是第三者，是外遇。

这句话如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扇在楚楚的脸上，她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眼眸含泪。自恢复记忆以来，她一直将自己错认朱棣这件事引以为耻，断断不肯让自己去想那段过往。如今这样被人揭短儿，仿佛一把盐巴撒在了伤口上，灼烧得她心口隐隐作痛。

小玩子见她脸色煞白，双眸明明氤氲着水雾，却又微仰起头生生将泪意逼回。她知自己刚才的话过分了，可怜兮兮地拉着楚楚的袖子认错:“是我不好，不该说这么重的话，你也是无心的嘛。这里只有我们俩了，当个相亲相爱的老乡不好吗？做什么这样子针锋相对？”

只可惜楚楚不是朱允炆，这招对她毫无用处。她冷笑了一声:“你能不偷吗？我能不抓吗？警察和小偷本就是天生的死对头。”说完她拂开小玩子尚搭在她袖子上的手，平日灵动的眸子空洞洞的，失魂落魄般摇摇晃晃地向客店走去。

一路上，她的脑子里只翻来覆去，反反复复地回荡着小玩子的那句话:“你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你是外遇！”每个字眼都仿佛是一把刀，刀刀见血，刺得她五脏六腑都血淋淋一片，疼痛难忍。眸子里含着的两行清泪终是落了下来，滑过她苍白的面庞，挂在她小巧精致的下颌上。

楚楚神魂俱裂，跌跌撞撞地扶住客店的门框，抬手拭干净泪，这才迈步进去。

她心神恍惚，是以并未注意到往日热闹喧嚣的客店，今日却是门可罗雀。

甫一进门，便有人迅速将门阖上，楚楚顺着旁边一看，却是她此时此刻最不想看见的人。

朱棣浑身散发着寒气，夹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他眼眸森然，清凉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我把这间客店包下来了，过来。”

楚楚不为所动，别过脸去，不愿看他。

朱棣隐忍了一会儿，见她丝毫没有要过来的意思，握紧了拳头，在心里默念道:罢了，她年岁还小，很多事都不懂，不能跟她一般见识，慢慢教就是了。略微缓了缓口气道:“请你过来！”

楚楚心里默默想着，朱棣这样有权有势的男人，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况且他的封地又在佳人云集的北方，环肥燕瘦应有尽有。想来那些美人儿一向对他恭顺有加，逆来顺受， 因此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她这种违逆他的女人，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如此念念不忘，难以忘怀。

楚楚这样想着，面上就带了出来。见她面带讥诮，朱棣淡漠的面容上隐隐浮现一抹韫色，眼眸骤然紧缩，“砰”地一声用力拍向桌子，声音冰冷而严厉:“我命令你，过来！”

楚楚向来吃软不吃硬，这样毫不尊重的语气激起了她的气性，哄骗欺瞒自己的明明是他，怎么他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好像自己理亏似的？楚楚从心里白了他一眼，径直往楼上走去。

朱棣长长叹了口气，疾步奔到楚楚面前，急切道:“如眉，你到底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我们两个总要有个人先走过来。你不肯，那我就走到你面前来，这几步路我不再是王爷，你也不是捕快，就当我们是两个相爱的人，你就不要再气我，不要再躲我了，好吗？”

有泪水模糊了双眼，楚楚哽咽着开口:“我们之间岂止是这几步路的距离？你可以包下这家客店，可出了这个门呢？你还是天潢贵胄，而我只是个庶民。”

“你不是庶民，你是燕王府的娘娘，只要你愿意！”

“我不愿意！”楚楚斩钉截铁，“横亘在你我之间的东西太多，若不是失忆，我和你永远不会有任何交集。在燕王府时，那些人其实也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肯敬我几分，其实心里都觉得我配不上他们英明神武的王爷。在他们眼里，我便是那两个侍女口中的狐媚子，是我不知自重，与你无媒苟合。可我究竟犯了什么错？分明是你趁虚而入，欺骗了我，只因我出身不如你，便决定了我不论做什么都是错的。我若继续留在你身边，就是不知廉耻，自甘下贱；我若坚持离开，就成了不知好歹，辜负了王爷的一片深情。朱允炆替你不平，徐允恭替王妃抱屈，仙仙嘲讽我不自重，可有一人为我说过一句公道话？”

楚楚眼圈发红，那些压在她心底许久的话，那些不知道能和谁说的话，就这样如决堤的洪水般全部涌了出来。

朱棣心内大恸，“不是这样的如眉，你是燕王府的娘娘，是我朱棣的女人，哪个敢不敬你，本王绝不饶他！你跟我回去，你指出哪个本王就杀了哪个，好不好？”自他成年起，便再也没有这样对谁说过软话，他知她心里有委屈，可让他放手却比杀了他还难受。

楚楚摇摇头，脸上犹有泪痕，“朱棣，我不会和你回去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在我心里都比不过自由的呼吸，有尊严的生活！”

“你要自由我给你，爱怎么自由都随你意，只要你不离开燕王府，只要你让我时时看到你，只要……”

“有这么多的只要，只要，只要，我还怎么自由的呼吸，痛快的生活？被你像金丝雀似的豢养起来，我又怎么会有有尊严的生活？”楚楚冷冷打断他的话。

朱棣蓦的抬起眼，犀利的眼神为他狭长优美的黑眸染上一层薄薄的寒冰冷雾。他缓缓凑到她耳边，唇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我可以杀了你，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楚楚的鼻尖仿佛萦绕着一丝血腥气，得不到就毁灭，果然符合这个时代权贵的想法。她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难过，勉强将哽咽吞下去，她带着一点嘲讽，坚定道:“你当然可以，因为你是王爷，你有特权。可杀了我又怎样呢？埋了我，也不过是孤坟一座，我这样的出身，想来也进不了你家的祖坟祠堂，我的灵魂到死都是自由的！”

说完楚楚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径直向门口走去。玄色劲服的侍卫立刻挡住了她的去路，楚楚回眸冷冷看向朱棣，他别过头，摆摆手，厉声道:“开门，放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