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大殿重逢

蝉鸣渐止，梧桐新黄，当空气中弥漫着金桂的香气时，楚楚这才惊觉，秋日到了。

她站在巍峨华丽的宫殿外，脑中仔细过了一遍案情，再一次确认没有疏漏之处后，便目不斜视地盯着脚下雕刻盘龙走兽的汉白玉台基。直到听到一声宣她觐见的唱喏，她方从容不迫地拾阶而上。

金漆雕云龙纹御座上，睥睨天下的王者静静望着她，威严的声音响起:“你说你已经找到谋害朕的凶手了？”

“是，陛下。请陛下准许草民在这大殿上断案，将凶手揪出来绳之於法。”楚楚沉着冷静地回答。

“你是说，凶手就在这大殿之中？”

“回禀陛下，凶手确实在这里。”

楚楚此言一出，静可闻针落的大殿内霎时喧嚣起来，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犹如油锅里滴入一滴水，沸腾不息。

“好，朕允了。”

“谢陛下。”

朱棣看着那令他朝思暮想，找了快两个月的人，眸若寒冰，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好半晌，他才回转过来，又恢复了平素冷漠矜贵的模样。

楚楚刻意忽略那道灼热的目光，有条不紊地挨个审问。从跑堂到迎宾，从厨子到秦王、仙仙郡主，最后她将目光对准了晋王，“晋王殿下刚刚说你的小厮也是吃了有毒的烤鸭死的，是吗？”

晋王一脸不耐:“对，你是聋子吗？本王的话这殿里有耳朵的都听见了，要不是他，被毒死的就是本王了！”

“请问晋王殿下，那小厮的尸体在哪？”

“早就下葬了，你烦不烦，一直在这里问个不停！你到底是哪里来的骗子？来人，把他给本王拖下去，什么阿猫阿狗也配来审讯本王！”

“老三，给朕住口，退下！”皇帝韫怒的声音响起，晋王这才不情不愿地站到一旁，临了还不忘狠狠剜了楚楚一眼。

楚楚面色沉静，她轻轻击了击掌，殿外侯着的两个侍卫抬着一具尸体上来。楚楚望着高高端坐的皇帝，朗声说道:“晋王殿下说他的小厮是中毒身亡，可是经查看，他的致命伤却是在胸口上。仵作已经验过，是被锋利的匕首刺穿心脉导致的死亡，根本就不是晋王殿下所说的中毒身亡。”楚楚转向晋王，“那么，晋王殿下为何撒谎？又如何解释你的小厮胸口的伤处？”

大殿上文臣武将全都看向晋王，有那些聪慧机灵的已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俱吓得惶惶不安，面色青白。

晋王眉眼间陡然露出凶悍的神色，咬牙切齿间，脸上掠过一抹毫不掩饰的狠厉之色，他站出来，扬手甩向楚楚，“你这个下贱的庶民，胆敢血口喷人，挑拨天家骨肉，本王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楚楚睁开眼，站在晋王旁边的燕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半边身子挡在楚楚身前，斥道:“三哥，不可殿前失仪！”

楚楚不卑不亢地看着面前恼羞成怒的晋王，她轻轻扬起手上的玉佩，“这是你死去的小厮手心里紧紧攥着的，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掰开取出来的，敢问这件东西晋王殿下熟悉吗？”

待看清楚楚手里所拿的东西后，晋王的脸刷一下没了血色，惨白黯淡。

“呈上来，朕瞧瞧。”

晋王本如困兽般挣扎着，双目猩红。眸中翻涌着无尽的恨意。待听到皇帝这句话。便如被人抽调了骨头般瘫软在地。

那是一块和田美玉雕琢而成的玉佩，上有双龙盘旋争日的雕刻，而那枚太阳突出少许，上点红漆，轻轻抚摸上去，会发现那太阳竟然不是红漆点上颜色，而是古玉本身那一处便是红色，晶莹剔透，巧夺天工。朱元璋昔日曾命能工巧匠精雕细琢，凡是成年的儿子人手一块。

晋王刺向他的小厮时，那小厮痛苦挣扎下，将他系于腰间的玉佩拽了下来，而晋王在慌乱之中并未察觉到，事后他也曾四处找寻过，以为是落在哪个姬妾美婢或是秦楼楚馆里。晋王闭了闭眼，一股绝望的恐惧感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他知道他再也翻不了身了。

“老三，你可知罪？”

“父皇，父皇饶了儿子这回，儿子糊涂，父皇饶命啊！”

朱元璋望着殿下涕泪横流的儿子，颓然地坐在龙椅上，摆了摆手，示意大内侍卫将他拖下去。

“传朕旨意，晋王朱㭎豺狼丑类，有悖天常，不知覆露之恩，辄辄猖狂之计，弑君杀父，天地不容。宜去其宗牒，贬为庶民，永世不得进京。”

楚楚望着大殿上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的皇帝，此时的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是一个被不肖子孙伤透了心的老父亲，颓废沧桑。楚楚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

立于大殿内的朱棣并未关注其他，他的视线都被殿内莹莹独立的女子所吸引住了。望着楚楚依旧姣美的侧颜，秋日晨光透过雕金窗棂落下一缕斑驳的阴影，为她的侧脸平添了一丝朦胧的质感，更显得肌肤莹白水嫩，如玉瓷娃娃般可人。朱棣的心里陡然生起一股酸妒之意，本该他一人独享的美丽却暴露于人前，她果然胆子大得很。

此刻身着男装的她宛如一个面如冠玉，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分析案情时抽丝剥茧，有理有据；指认晋王时，毫不畏惧，胆识过人，这样的她让他深深震撼又惊艳，惊艳至简直让他难以移开目光。凝眸盯视她时，他不禁在想，在没有遇见他之前，她是何等模样。

应是飞扬恣意，受人瞩目的。

原来他从前在燕王府时窥见的那一幕，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