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交易

夜色深沉，徐允恭放慢脚步进了跨院里，车夫刚解了马正准备牵去马厩，迎面瞧见他过来。愣了愣刚要行礼问安，徐允恭却抬手拦下了，绕过他悄无声息地向后面的马车走了过去。

徐允恭并未直接走到车旁，而是在离车不远处就停下了，脚上忽地发力，将地上的几块碎石子踢向车底。那石子打得车底叮当作响，车夫正奇怪间，却听得徐允恭轻声吩咐道:“点着灯去车底看看可有什么异处？”

车夫一头雾水，忙取了风灯过来钻到车底，片刻后在底下喊道:“国公爷，车梁上有被利刃刺过的痕迹。”

“有几处？”徐允恭沉声问道。

那车夫赶忙仔细看了看，答道:“只在前面两处，相隔约有一臂宽。”

徐允恭脸上便露出了些许微笑，站在那里往四周看去，最后视线落在了离马车较近的西厢房上。四平一向机灵，凑上去低声给他说道:“西厢房是存草料的地方，平时没人住。”

徐允恭没有说话，却往西厢房处走了过去，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抬脚将虚掩着的房门踢开，人却不肯进去，只站在那里向着黑糊糊的屋内说道:“柳姑娘，出来吧。”

屋内仍是一片寂静，倒是远处的屋里隐约传来些人声，应是还未歇下的马夫等在说些什么，听不真切，隐隐的喧嚣倒是衬得此处更为僻静。徐允恭便又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柳姑娘，既然我能猜出你会随着马车逃到这里来，以朱棣的心机，你觉得他会猜不到吗？怕是等不到你有机会藏到别处，他人就会找到这里来。到时候你可真是没法逃了。”

屋内又静了片刻，才发出些细微的声响，黑暗中有人从草料堆中钻出来，先是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才走到门口来，正是穿了一身夜行衣的楚楚。

徐允恭往后退了一步让开门口，微笑着跟楚楚商量道:“柳姑娘，你若是不想被抓回去，那就先跟我走，如何？”

楚楚手中还握着匕首，闻言扬眉看向徐允恭，问道:“我为何要信你？”

徐允恭未答，却是先挥手斥退了车夫与小厮，这才说道:“因为燕王妃是我长姐，我不愿她夫君屋里有个能威胁到她地位的宠妾。我也不会傻到要在这个时候杀了你，叫燕王恨我一辈子，或是因此迁怒了长姐。柳姑娘，你说你该不该信我？”

楚楚看着他沉吟不语，半晌才说道:“可留着我，对你而言终究是个麻烦，哪里比一刀杀了我一了百了地省事儿？”

徐允恭却摇头道:“你错了，若是你死了，燕王心里就会永远记着你，你会成为他心里的刺，时不时就会刺他一下，也许还会连累我和长姐，所以你不能死。”他忽地笑了一下，“我比你了解男人，知道活在心里的才是最好的，所以柳姑娘你愿不愿意和我合作，我保你逃出生天，你保证永不再和燕王有任何瓜葛。”

楚楚低头思索，徐允恭又笑着说道:“我想再过一会儿，燕王一定会搜到这里来，与其到时候被他抓回去永不见天日，柳姑娘倒不如赌一把，我们各取所需，岂不两全其美？”

楚楚抬眸看了看他，把匕首收起来，点头道:“好，那我便赌一把。”

徐允恭向着楚楚微微欠身，颔首道:“多谢姑娘信任。”

他言罢便领着楚楚沿着僻静小径行走，一路上巧妙地避开了几波府中巡逻的侍卫，楚楚出声问道:“你这是要领我去哪？”

徐允恭回过身，答道:“在下还有一个幼妹，名唤妙锦，圣上已赐婚给湘王殿下，不日便要大婚。最近小妹天天被拘在房内绣嫁衣，正盼着有个人能陪她说说话解解闷，柳姑娘此番来得正是时候。”

楚楚皱眉，她并不愿多和人打交道，尤其是徐国公府的人，遂出言道:“徐国公随意将我安置在哪个偏僻的厢房或者密室便好，他搜不到自然就走了，我的身份敏感，恐怕你们兄妹都不会高兴看到我。”

徐允恭闻言却笑了，说道:“这一点你说错了，燕王若是认定你在我府上，恐怕就是拆了整个徐国公府，再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你来。如今妙锦是待嫁之身，嫁的又是他一向要好的十二弟，这点忌讳他还是讲的，所以如今我府上只有妙锦处是最安全的。”

楚楚细细想来，朱棣即使追来了这里，却不可能去搜女眷内院，于是只得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转过几处回廊，楚楚随着徐允恭上了小桥，桥下是一泓清泉潺潺流过，隔水望去，不远处矗立的二层小楼如在画中，但见奇花异草，绿柳含烟，一轮明月倒映入水，楼阁上悬着匾额，上书印月阁三个大字，楚楚点点头，想这名字取得果然贴切。

小桥的另一头站着一个丫鬟，此刻见到了他们忙起身迎了过来，徐允恭转过头，微微笑道:“这是小妹的侍女木槿，前面就是小妹闺房，夜深了我也不方便过去，柳姑娘就请随着这丫头过去吧，一应事务小妹已经知悉，柳姑娘有任何需求告诉小妹即可。”

楚楚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那丫鬟是个机灵的，想必之前徐妙锦已经叮嘱过她了，是以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笑意盈盈地引着楚楚向那小楼而去。

进了楼阁，就见一个碧玉年华的少女手执团扇，桃腮带笑，美目流盼，见了楚楚起身迎了几步，虽笑着眸底却带了几分疏离和楚楚也说不上来的感觉，道:“柳姑娘，请随我来。”说着将楚楚带到二楼靠角落的一处屋子前，轻轻推开门道:“大哥说今日有客来，仓促之间来不及好好收拾，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楚楚抬眼看去，布置虽简单些，被褥盥洗之物却都很齐全，望着她道:“左右住不上几日，劳烦你了。”

徐妙锦眸底翻涌起一丝不甘，只是一瞬拂过，楚楚再抬眼时，她的眸色又恢复了平静，楚楚只恍惚觉得自己似乎看错了。

“那便不打扰柳姑娘歇息了，有什么需要就吩咐木槿，不要客气。”徐妙锦淡淡说道。

楚楚道了谢，关上房门，简单盥洗一番就躺到了床榻上。她这几日谋划着如何离开，离开后又是提心吊胆地过了半夜，此时此刻疲乏到了极点，想着这里终归算是安全的，心里一放松，便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