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记得还给我。”
这可不仅仅是谢危的占有欲,还是他的笃信——笃信张遮不会揭发。
事实正如他所料。
张遮不曾将自己的推断上达天听,只如实呈报后,送了一句“请恪守本分、莫要再做一些令人误会之事”给谢危。
正人君子,老实本分。
谢危看着张遮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用手掌覆住瓷瓶。有风拂过,淡淡药香中,似乎听到了一句轻喃。
谢危行正道,方大才。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一道帷帘割昏晓,君子不只在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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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之路显然比离京之时更加顺遂,只是少了一些人,又多了一些人。
那不知跑到何处的薛定非竟还是跟随众人一同踏进了京城之中,原因,自然是谢危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谢危冯明宇折在通州,平南王肯定会有所行动。
谢危他想利用薛定非这个身份行事,却又担心我会背叛他,所以才找你用这个名字做替身。
谢危但做傀儡的下场你我皆知,一旦事成,死路一条。
谢危可若你投靠于我,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谢危等我做完我该做的事后,薛定非这个身份可以留给你,但倘若你不想再做薛定非,来去皆自由。
字字句句在薛定非脑中回转,他想了许久,才这般回道:
薛定非事到如今,我也只能信你了。
薛定非到了京城,我任凭你调遣。
薛定非反正对于我来说,只要能活,做什么都一样。
晃晃悠悠的马车上,他只独自吃着葡萄,悠然自得地享受着富贵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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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通州一行人进京之前,陈瀛的奏折先于出现在了宫城之中,太后的神情晦涩不明,蓦然合上奏折,沉声道:
薛太后当真是薛定非?
“我儿是君,他是臣,臣为君死,天经地义。就凭尊卑有别,贵贱不等。”
那年冰天雪地的句句逼迫仍犹在耳,太后心中的惶惶不安达到了巅峰,她看着一言不发的沈琅,凝眉道:
薛太后薛定非竟从平南王手下幸存,如此心性,不得不防啊。
令人压抑的沉默中,沈琅的语气淡淡,颇有几分难以言喻的阴沉。
沈琅他是三百忠魂中唯一幸存之人,天下人都看在眼里,朕不能不给这件事一个交代。
二十年的时光,是否可以抹去曾经的伤害。沈琅沉默地走向御书房,半晌,突然停了下来,问了一句:
沈琅他会怪朕吗?
无人回应,无人敢应。
唯有二十年前的那双虎头鞋,无声地走着,走进虚无之中。
“这是我舅父从边关带回来的虎头鞋。我舅父说了,能打老虎的都是英雄,殿下和我一人踩一只,这样咱们就都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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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薛定非”,沈琅眸中的惊喜尽数展露,竟走下高台,激动地迎了过去。
薛定非蓦然下跪,狠狠磕头,朗声道:
#薛定非罪臣薛定非…
#薛定非二十年别京,有愧圣上,有愧大乾,万死难辞。
沈琅顿了一秒,而后加快脚步,急急走了过去,亲自扶起薛定非,痛声道:
沈琅好端端的,为何以罪臣自称?
四目相对,薛定非早已哭成了泪人,他自言身处逆党之中,却始终心向朝廷,一直寻求机会弃暗投明。如今戴罪立功,终于有颜面面见圣上……
他一口一个罪臣,看向沈琅的眼中满是愧疚与感伤,一瞬间,沈琅的心忽得软了下来,叹息道:
沈琅定非,你受苦了。
一句“定非”,让议事厅中细碎的讨论声渐熄,质疑声也藏于暗涌之下,谢危默默看了过去,仿佛置身事外、于己无关。
唯有那轻颤的心房,无声诉说着什么。
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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