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尚角最喜欢瞧地便是月乔惶恐的模样。
月乔知晓,于是刻意去躲避他状似无意的触碰。
宫尚角果然吃这一套。
他撑着手臂闪开三分,让出半寸距离来给她,不至于喘不上气。
“我刚才回到旧尘山谷。难道夫人也方从外面回来?”
这话说得暧昧。
月乔一个公子随侍,一个女儿家,该当恪守闺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对。
什么样的女人才会从外面回来?
月乔恨得牙根儿痒痒的,心中仿佛蛇虫鼠蚁啃噬吮咬。
每次面对宫尚角,那些她竭力想要忘记的画面就会变得清晰。
那经年的痛楚、那死别的锥心,会涌流、沸腾、翻滚,会重新灼伤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内心。
杀人凶手。
杀人凶手!
虽然彼时他尚年少,并非他亲自动手,可这丧心病狂的主意是他嘴里吐出来的。
她最恨的就该是他!
月乔咬牙切齿。
可她的磨牙声落在宫尚角耳中便换了意味。
不见了血海深仇,平添了儿女情长。
他抬手,粗糙的指腹抚上她柔滑的面颊,温热的指尖挑去冰凉的泪水。
宫尚角俯身在她耳边,嗓音暗哑带着山谷外的风沙:
“夫人这是去哪?”
“奴家的主子是羽公子,不是角公子,奴家去哪犯不上同角公子汇报。”
月乔声音颤个不停,不知是骇得还是气得。
“呵。”
“夫人的意思是……只有在子羽弟弟面前才肯交待了?”
他显当她是吓得。
月乔内心波涛汹涌。
殷红的血丝密密麻麻地爬满她的眼底,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呼吸不复均匀,变得急促而粗重。
若是可以,大敌当前她也不想做无动于衷的缩头乌龟。
她也想痛快地报仇,想剖开他的胸口瞧一瞧青年砰砰跳动的心脏究竟是不是石头做的。
可是月乔没有那样的力量。
她有的,只是这具手无缚鸡之力的、不堪一击的血肉之躯,和隐在这副脆弱皮囊之下早已生锈了、烂透了又裹上坚硬铠甲的肚肠。
“我家公子今夜受了惊,奴家去厨房端些热汤给公子压惊。”
半晌,月乔才勉强按下胸中徜徉着叫嚣的恨意。
她一板一眼地应对。
“厨房?”
“夫人去厨房怎么会路过角宫?这不是南辕北辙吗?”
一眼就能看破的谎言,宫尚角自然不买账。
他继续与她耳鬓厮磨:
“还是说,夫人去厨房是假,来角宫才是真?”
宫尚角边蛊惑,边轻柔地揉搓她帽檐上的狐毛。
风帽叫他摆弄得垂落下来,软绵绵地掩住月乔的眉眼,犹抱琵琶半遮面,只剩下她柔美的唇仍暴露在直白的视线里。
帽檐隔开了他与她的肌肤相亲,却隔不开彼此的气息交融。
他依旧能感受到月乔呼出的微微热气,像猫爪似的亲昵地抓挠他的口鼻。
“我家公子放心不下新娘们,交待奴家顺带看一眼。”
月乔的脑袋转得飞快,呼吸之间就圆好了谎。
“奴家怕汤冷了,所以先往女客院落去瞧瞧客人们都安置好了没有。”
宫尚角蹙眉,显是对月乔的言辞不满。
可就连他自己也不知自己究竟不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