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郑南衣204

说起来，自郑南衣从后山回来，她还没有过和宫尚角独处的时候，如今两人并肩而行，竟不知从何谈起。

郑南衣张了张嘴，又觉心中无限惘然，说不出一个字，便止了交谈的念头。

虽然谁都没说话，但那些刻意被忽略的矛盾又都浮现在各自心头。在这件事上，两人有着超乎寻常的默契。郑南衣只是瞥了一眼宫尚角紧绷的侧颜，就知道他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

原本花前月下的气氛一时之间就变得岌岌可危。

“暗中窥伺，非君子所为。”

郑南衣的话是冲着宫尚角的，但匿在阴影中的宫子羽不免红了脸，追随的步伐顿了顿，有种被戳穿的笨拙感。

“我的动作有那么隐晦吗？”

顺着宫尚角唇间的轻笑，呼出的温热就落在郑南衣额上，侧对着她的人早已偏过头正视她。

“对你，我何须窥伺？我的目光一直都光明正大地跟随着你。”

“是你不肯看我，便从未注意。”

男人的黑眸，像是头顶薄薄的月亮，冰冷、锐利、明亮，无需费心，就能看见其中汹涌情愫。

正逢踏入了徵宫的地界，郑南衣也不再遮掩。

“角公子这话说得稀奇，我又不是宫门的人，何德何能劳你这么费心？”

郑南衣语气古怪，像是避嫌，又像是诘问。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像赌气，郑南衣自己也恼了自己，袖子一甩便匆匆往前走，然而不消两步就被人追上。

宫尚角执起少女的手，握紧的拳头被他包在手心后，连日来萦绕在他心间的烦躁不安均悉数散去。

“你当然不是宫门的人，”

“我也未将你视作宫门的人。”

说话间，握在掌心的柔荑愤怒地快要挣脱出来。

郑南衣心火大盛，狐裘被她反抗的举动弄得敞开大半，她也未觉寒冷，只是铆足了劲要离这个讨厌鬼远远的。

郑南衣尚未走远，晃动裙角就绽放出一朵艳丽花朵。顷刻之间，她又被宫尚角拉着手腕回到了他身边，只是这回，远比刚才还要近些。

“我是说……”

“宫尚角！”像只暴怒的豹子，郑南衣不客气地用簪子抵在宫尚角的心脉上，“要比比谁的反应更快吗？”

金簪锐利，说话间就已经破开衣物，再近些，就能危及性命。然而，宫尚角没有半点被威胁的自觉，反倒将头贴得更近了，笑意低沉，“不错，你的身法越来越利落了。”

宫尚角不当一回事的反应令郑南衣炸了毛，她明明是在威胁他好吗？他还有心思开玩笑！

“好！你就好好护着你的宫家，我这个外人不会再碍你的眼了！”

她攥住金簪朝宫尚角胸口狠捶了一拳，趁着两人分离的空隙就要离去。那双取人性命如无物的手没有反抗，也没有阻止，只是落在了她后颈处。

“我之前一直很想将你变成宫门的人，我也一直在这么做，可直到你说——”

就像是在叼着不听话的幼崽，宫尚角不断摩挲着她的后颈。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郑南衣挣扎的力道小了些，她愕然般望向宫尚角，隐隐有了猜测。

“我才发现，我之前所想所做皆是错。”

“怎么…怎么错了呢？”

迎上宫尚角坦然直白目光，郑南衣不由为他即将说的话紧张起来。

“你不是宫门的人，你是你自己。”

郑南衣不断眨着眼，唇角又挂着上扬的弧度，又哭又笑，看着好生奇怪，但她的心意，她的感觉，宫尚角都是明白的。

屈起长指拭去她眼角水润，宫尚角不无轻松，“你有自己的名和姓，不该是宫门夫人这种称谓就能一概了之。”

“抱歉，”宫尚角的声音喑哑，却透着较平常更甚的坚定，“先前，我固执地以为作为宫门的人，你理当和我们一起守着宫门的所有规矩，却忘了你原本就不该困在这里。”

“你只是不小心闯了进来，我又怎能以爱为名，迫使你将它当做自己的家。”

“所以，你知道我想离开……”

宫门二字在郑南衣口中模糊，但她分明看见宫尚角笑着点了点头。

原来，他一直懂她所想。

银白月光落在宫尚角身上，轮廓处泛着柔和的光晕。

他站在那里微微笑着，就好像角宫未遭变故前的温润少年。

那才是郑南衣第一次见到宫尚角的场景，她远比宫尚角知道的还要早遇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