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之前,郑南衣对宫尚角的那些想法本已经偃旗息鼓。
不论爱与不爱,恨与不恨,宫尚角同她就该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但现在她决计不会这样想了。
自从中毒后,郑南衣频繁渴盼着些大逆不道,违反世俗的画面。随着她一次又一次将它在脑海中狠狠抹掉,那些阴暗的念头,不仅从未消失,反倒如野火燎原,肆意疯长,大有冲破理智,彻底掌控她的势头。
直到今夜,宫子羽失控的举动令她感到危险的同时,又嗅到些不同寻常的刺激。
再多一点,再靠近一点……
郑南衣可以肯定她并未想占有宫子羽那颗心,但在他拥着她时,她却对近在咫尺的身躯心生贪念。
意识到这一点,郑南衣惊出一身冷汗,她想寒鸦柒的毒或许是拿来毒害她脑瓜的,让她干出些不可理喻的事,再被宫门集体追杀。
兵不血刃,好歹毒!
郑南衣到底残存着些理智,她守着紧绷的心弦,不让欲望侵蚀。
宫尚角偏偏在这个时候撞了上来,轻轻松松便让她做出的努力付诸东流。
爱意、怨恨、遗憾、报复……他们之间原本就掺杂着太过复杂的情愫,足够吸引彼此泥足深陷。
而对现在这个中毒已深,神志颇有些不太正常的郑南衣来说,宫尚角健硕结实的身体对她更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就好像每一处都长在了她的心坎上。
她想得发疯,小舟之上的种种都不足以抚平她陡生的歹念,只有做那不知天地为何物的狂徒才能解她心头苦楚。
郑南衣才不想苛责自己的丧心病狂,明明就是宫尚角主动凑上来的。
“角哥哥,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我们都应该向前看了。”
宫尚角,我给你机会了。
安全地退回去,还是自己撞上来就看你自己决定了。
宫尚角看起来很是冷静,甚至还在郑南衣说完时笑了笑,“我明白了。”
郑南衣再了解他不过,看似坦然接受的样子,实际上早就盘算谋划好了。确定他的选择,郑南衣弯了弯眼角,明媚笑容中夹杂着几分恶意,“你能想明白就好。”
你真的想明白了吗,宫尚角?
毕竟掉到我这里,可是有来无回了。
“按远徵的叫法,我该称你一声,哥哥。”
郑南衣满意地看着阴骘乖戾的面容,双眼殷切,“哥哥,你不会让远徵知道今晚的事吧?”
郑南衣从前就爱和宫尚角对弈,她太清楚宫尚角的性子。
你往前,他便退;你退了,他却穷追不舍起来。
“自然是守口如瓶。”
逼至面前的身影,还不知道自己露出多么诱人的美景。
郑南衣垂下眼,挡住眼中的觊觎。
你看,只需要步步后退,她就能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宫尚角微微侧着头,视线下移,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的脖颈。
宫子羽这个蠢货,项圈怎么能是这么细的呢?一挣就断了。
姻缘的红绳啊,用玄铁最为合适不过了,这样才能缠住有情人,一生一世。
宫尚角伸手将她散落的碎发别在耳后,低叹一声,似乎很是懊恼,“怎么办呢?”
郑南衣看着他,秀眉紧蹙,紧张道,“哥哥,你怎么了?”
“因为我的疏忽,我弄丢了只彩色雀鸟。”
“她被一只野乌鸦拐走了。等她再飞回来,就学了些坏毛病。”
“你说,该怎么办?”
宫尚角的指腹轻轻描绘着少女的唇形,殷红最与明珠配。含着它,该是多好看啊。
在郑南衣着急开口说话的时候,宫尚角止住了她的动作。
“我想过了,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
“我亲自,”
“教一教就好了。”
长指穿过松散的鬓发,掌住后脑,迫使她抬头。
恶劣的举动果然让少女红了脸。
宫尚角心中一滞,这个坏毛病,便由他慢慢纠正吧。
意识到郑南衣被他吓了一跳,宫尚角脸色柔和了些,手中力道半分不减,语气玩味,“自己快乐了,就翻脸不认人?”
“拿我寻了开心,转头就要踹了我。”
“这世间,哪有这么划算的买卖?”
金复匆匆赶来的身形顿在那里。
什么?
谁被踹了?
喔,角公子被踹了。等等,角公子居然被郑姑娘给踹了?!
金复分外茫然,果然,他不应该在岸上,应该在水底的。
角公子的威压如在眼前,金复自诩是有点儿眼力见的,掉头远远守在了一旁。
“我也是个商人,商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郑南衣克制住想要上下其手的念头,扮做畏惧的模样,“你什么意思?”
“想要我保守秘密,你拿什么做酬劳?”
两两相望时,一个试图躲避,一个紧追不舍,但两人目的却出奇一致——“吃”掉对方。
猎人并不总是做猎人,猎物又何尝不在驯养她的猎人?
“金复?”
金复被这声吓得魂飞魄散。
夜色中晃动的银色珠链泛着冷光,肖似其人。
“见过徵公子!”
宫远徵瞪了一眼这个奇奇怪怪的金复,“吃炮仗了,叫那么大声?”
“禀告徵公子,我没有!”
金复声如洪钟,霎时便惊起湖中交颈鸳鸯。
“你再神神叨叨的,我今晚就把你毒哑。”
金复还想扯起嗓子,但在宫远徵的死亡凝视下,迫不得已闭着嘴。
“我哥和南衣呢?”没有看见想见的人,宫远徵眉头皱得老高。
他今晚总觉得心神不宁,仿佛有事发生,却不得其解。不知不觉便走到河道这边,想要等他们回来。
金复默然之际,宫尚角缓缓而至,“远徵,你怎么来了?”
“哥,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遇见什么事了吗?”
宫远徵伸长脑袋去看后面慢吞吞,一步一挪的郑南衣。长腿一迈,便走近她身边,急促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有些累了。”
郑南衣的声音闷闷的,听不出喜怒,让宫远徵摸不着头脑了。
宫尚角看着少女腰间被仓皇系上的腰带,摇摇欲坠,他对狐裘下的一片混乱再清楚不过。
毕竟,她还有东西揣在他怀里。
他出言制止了远徵的追问,“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去。”
宫尚角欲向郑南衣靠去,她却早已站定在远徵另一侧。
临行之际,宫远徵的衣摆被人轻轻拉扯,他侧头看去,星眸含水,能将人的心软成一团。
身侧人试图踮脚,宫远徵按住她摇晃的身子,向她俯身,凑近耳边的郑南衣,期期艾艾地朝他请求道,“我脚疼,你,你能背我回去吗?”
郑南衣很快抽身,但宫远徵的耳尖仍不可避免地染上一层粉色。
他愣了有那么一会儿,郑南衣当他是不愿,便又紧抓着狐裘向前。
“脚疼还逞什么强?”
宫远徵执起她的手腕勾住自己的脖子,朝前一倾,借力将人背了起来。
郑南衣环住少年细长脖颈,与他冰凉脸颊紧紧相贴。她明显感觉少年骤然紧绷的身躯,也感受到身后危险打量。
她无所畏惧,只觉得可惜,差一点儿,就能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