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杰说:“他是我男朋友。”
周奕闻言有些慌张,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做解释,但不是解释他们的关系,而是在说,他真的很爱对方。
周奕没有说话,只是做好一个聆听者的姿态。
“他快死了。”
话题的情绪急转直下有些猝不及防,周奕默默地提了一口气,脑海里思索着该怎么安慰,但很显然,陈杰并不需要。
“我不想他死,他真的很好,很好……我该怎么办。”
烟雾缭绕在陈杰的面前,分不清是烟熏了眼而落下的泪,还是预知死亡进而无助的哭泣。
不知为何,周奕忽然感到害怕,他看着陈杰站在那里,脑海中却是空荡荡没有一个人,陈杰话语中的绝望与无助令人恐慌,是一条生命将要流逝的惊悚!
“他一定更爱你。”周奕鬼使神差的说出口,在陈杰看过来时,他紧张地继续说:
“他爱你,哪怕生命的最后一秒他都希望能看到你,或许会遗憾不能继续陪着你,但更多的只会感到欣喜,因为在他的人生中,有你出现。
一年,一个月,一天,一小时,一分,一秒,时间会让人的一生遇到很多人,但时间留不住任何人,它只是在那一秒把你刻在他的心里,从而变成他心里唯一的永恒。
同样的,你在,他就永远在,因为你会一直记着他,一直爱着他,他会变成你们之间的回忆陪着你,守着你。”
陈杰神情麻木地望着周奕,半天才开口说:“你的学历一定很高,看过很多书,懂很多道理,我很羡慕像你这样有文化的人。”
陈杰转过头看向窗外,声音变得冷漠,他说:
“我也曾天真的以为只要拥有爱情一切都可以挺过去,没钱也能苦中作乐,生病也能意志坚定,只要有爱情,什么事都不算事。
六月天桥下的河里没有月光粼粼,只有蚊子,癞蛤蟆,只有腥臭的水,还有臭汗,没有烛光晚餐,只有剩菜剩饭和天桥上路灯映照下来的光亮。
十二月的钢板房看不见雪花飘飘,恨不得把门也彻底堵死,纸壳塑料布把房间包裹的严严实实,睡着了怕冻醒,更怕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
饿不死,有个窝,这样也算是活着,但能活多久?能挺多久?咬牙活着很累,也许你可以,也许你们都说自己可以,但只有我真正需要做出选择,活着,还是解脱。”
周奕迫切的想要说什么,或者说是辩解什么,但身为作家的他此刻却感到词穷,一切语言都显得空泛且苍白无力,未经他人苦,又该如何去劝?
只是同样作为人,周奕不愿意也不允许自己见死不救,就在他绞尽脑汁想要说什么时,房间门被推开,两名身穿警服的警察走进了病房。
“你们谁是刘江?”女警官问道。
陈杰踩灭烟蒂,转身走上前说:“他睡着了,你们找他什么事?”
女警官打量了陈杰一眼,目光扫了一下窗边的烟蒂,语气生硬说:“病房里禁止吸烟。我们是市刑侦支队的,你和刘江是什么关系?”
女警官的眼神让周奕感到气愤,但陈杰却像是习以为常,平静的回答说:“我是他……朋友。”
那一秒的停顿隐藏了太多难以言明的心酸。
另一位男警官收起证件,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照片说:“照片上的人你认识吗?”
陈杰看后点头说:“认识,他是刘江的父亲。”
男警官说:“11号晚刘山在富民路附近持刀抢劫,将一名男子连捅数刀至死,之后携财物在逃跑过程中发生车祸死亡,肇事司机目前下落不明。我们过来是想了解一些关于刘山的情况。”
陈杰看了一眼熟睡的刘江,“可以去外面说吗?别打扰其它病人休息。”
“可以。”
“等一下。”周奕叫住了三人,女警问:“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麻烦帮我叫一下护士。谢谢。”
周奕迟疑了,他不确定警察口中的刘山是不是407的刘老头。
他现在的记忆仍然很混乱,他就是在11号晚住进来医院,如果警察口中的刘山真的是407的刘老头,这个案子会不会和他有关?
病房的门重新关闭,房间里变得死寂。
11号晚如院发生了什么?难道真的如顾涵所说,只是406前住户引发的一场意外?
周奕努力回忆着,并未发现隔壁的刘江正死死地盯着他,那双原本毫无生气的眸子在此刻满目怨毒。
医院走廊里,两名警察还在询问陈杰,顾涵拎着饭盒从他们身旁走过,他听到了“刘山”这两个字,甚至扭头看了三人一眼,和寻常人见到警察便不由多看一眼一样,只是好奇,然后平静地离去。
病房内,顾涵把饭盒与餐具逐一摆放整齐,看着周奕心不在焉的吃着,他问:“看到那个跳楼的男人了吗?”
周奕的思绪被打断,回答说:“看到了,听护士们说好像是因为家庭太困难,压力太大才跳的楼。”
“你认识他。”
“我认识?”
周奕正准备检索一下自己认识的人,顾涵道出了男人的名字:“是李卫东。”
“李老板?”周奕惊叫出声,旋即扭头看向刘江,发现刘江并没有反应,这才问顾涵说:“他怎么在医院?他怎什么会跳楼呢!”
顾涵平静地说:“李卫东的母亲因为脑梗住院了,他用饭店做抵押找人借一笔高利贷,那个人骗了他,他老婆知道后要跟他离婚。”
“怎么会这样……就算是……也不能跳楼啊……”
“很不值,对吗?”
周奕冷静了下来说:“不能说值不值,只是……也许对他而言,他所面临的境地真的让他感到很绝望吧。”
“那你呢?”顾涵问。
“什么?”周奕没懂顾涵的意思。
顾涵说:“什么样的境地会让你绝望到想要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