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阳光有些刺眼，病房内弥漫着独属于医院的味道，盯着纯白的天花板，周奕有些恍惚，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应该印象深刻才对，可是真就像大梦一场，梦醒后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到底是什么呢？”周奕总感觉忘了很重要的事，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就在周奕想的出神的时候，窗外忽然闪过一道黑影，一闪即逝。

病房外响起了嘈杂的人声，有人跳楼了。

一个中年男人从住院部楼顶跳了下去，当场死亡。

周奕强撑着走到窗边，下面围了很多人，尸体趴在血泊中。

护士推着病床走了进来，病床上躺着一个年轻男人，一起进来的还有医生以及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欸！谁让你下床的！你的情况得躺在床上静养，你还想不想好了？”中年医生有些不耐烦，周奕道了声抱歉，重新回到床上躺好。

中年医生叮嘱病床上的年轻男人说：“赶紧想办法筹钱啊，你这病必须得动手术，拖的越久越危险！”

病床上的男人皮肤蜡黄，眼窝深陷，嘴唇发白，看着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一旁的“女人”说：“大夫，我们实在没钱做手术，医院里有没有什么援助之类的？能不能先做手术手术费我们以后还。”

“女人”声音有些哑，周奕注意到了对方的喉结。

“医院不是福利院，你们条件困难，我可以帮你们申请医疗补助，前提是你们也得出一部分费用，医院不可能全部免费。

他的病情目前来说已经非常危险，越早做手术越安全，多拖一天，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你们抓紧想办法筹钱吧！”

中年医生转向周奕继续说：“小赵，你推着他再去做一个脑CT，周奕是吧？陪床的家属呢？”

周奕说：“他去打饭了，医生，我的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轻微脑震荡，近期可能会出现眩晕、呕吐、暂时性失忆等症状，这些都属于正常现象，注意多休息。”

护士扶着周奕坐上轮椅，三人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

“女人”看着床上的男人说：“我再去找你爸，既然答应了给你交手术费，他肯定有钱！”

男人缓缓摇了摇头，虚弱地说：“别找了，没用的，他不会管我的。”

“可你再不做手术就要死了啊！他十几年不管你，难道你现在马上要死了他还能不管？”

“女人”急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男人艰难地伸手抓住了“女人”的手臂，安慰说：

“人活着终究都有这一天，死了，也就解脱了。

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人，没人疼过我爱我，要是没有你，一年前在大桥上我就死了。

能认识你，有你陪着，我很知足，也很幸福。

我死后你做回男孩子吧，我知道你心底还是愿意做男孩子，别人怎么看，怎么说，随他们去吧，好好活着。”

男人像是在交代遗言，语气平静，这是他的命，他认了。

陈杰抓着刘江冰凉的手掌，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眼泪湿了眼线晕花了他的妆容，他一个劲地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

人这一生也许从开始就是注定好的，刘山好赌，每次赌输了就会家暴刘江和他母亲发泄，直到有一次，刘山欠下巨额赌债逃之夭夭，不久之后刘江的母亲因患病离世，自此他就成了一个人。

相似的经历也发生在陈杰身上，陈杰的父亲是个烂酒鬼，每次喝醉酒都会对他和他母亲实施家暴，直到有一次，他的母亲杀了他父亲，自那之后他就成了一个人。

儿时的陈杰粉雕玉砌，被周围人嘲笑像女孩子，被堵在厕所任人摆布，就连村里的老光棍都欺负过他，他很早就跑了出来，可那时的他太小了，没钱吃饭就去打黑工，结识了一些社会上的朋友，抽烟，喝酒，甚至沾上了毒。

从戒毒所出来时，陈杰刚成年，他遇到了一个男人，一个主动向他表达爱意，愿意照顾他，给他温暖的男人，他坠入了爱河并且做了手术，只期望这段爱情可以长久。

一年后，他们分手了，那个曾经被陈杰视作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从开始的努力拼搏，渐渐变懒，变得游手好闲，最后开始赌，毒。

手术所带来的后遗症始终折磨着他，身体激素紊乱，对假体的排斥，加之情感上的创伤，那段时间陈杰活的生不如死。

在他最绝望的时候，他在大桥上遇到了刘江。

那时的刘江由于长期高强度的工作，饮食作息不规律，让尚且年轻的他患上了绝症。

一个生不如死的人救下了另一个心如死灰的人，两个被抛弃的人成为彼此生命中唯一的人。

待周奕重回病房时刘江已经睡着了。

陈杰守在床边呆呆地坐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病床上被病魔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刘江，他的眼睛里没有神采，如同丧失灵魂般，麻木，毫无生气。

周奕并未妄加揣测他们的关系，无论是以怎样的身份和关系同时出现在此，他们一定是两个可怜人。

周奕抽了几张纸巾送到陈杰面前，陈杰没有接，他只是僵硬的转动了眼球看向周奕，因缺乏睡眠导致布满血丝的眼珠如同干锈的轴承，仿佛移动一下就会伴随着刺耳的声音。

周奕退坐到床边平静地注视着对方无神却令人局促不安的目光。

“我想抽支烟，可以吗？”

周奕点头，并起身关上了房门，待他回到病床上时，陈杰站在窗边，从挎包里掏出烟盒，熟练的点燃一支女士香烟。

他的身形真的很像女生，而且是病态美学下的美女，他很瘦，这很奇怪，在周奕的理解中，那些含有激素的药物会影响人的体重，就比如肚子上会出现横着的赘肉，就比如面部看起来会很奇怪。

陈杰站在那儿，用他那纤细的手指夹着烟，有些慵懒的依着窗户，微微侧脸望着窗外，阳光将他的脸完美的勾勒出来。

如果他生来不是男生，他会是周奕见过的最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