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周奕并没有看到这一幕，只是侧身让开路，但是顾涵却没有跟着马铎下楼，他扭头向406看去。

“你今晚就要入住吗？我看房子里空荡荡的，连床被子都没有，这样吧，我那里刚好有新的，先借给你用吧，你帮我把垃圾扔到楼下，我回去给你找。”

顾涵把垃圾袋递到了周奕面前，周奕捏紧了双肩包的背带，盯着顾涵的手，他不想无缘无故承别人的情，但他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而且他在想如果拒绝顾涵的好意顾涵会不会生气？

顾涵伸手抓住周奕的手腕，把垃圾袋递到了周奕的手里说：“你去扔垃圾，我去取床单。”

“谢谢。”周奕扭头就走，一副落慌而逃的样子。

他心里很紧张，更多的却是窃喜，他不习惯别人强迫自己做事，可是通常情况下他即便心里拒绝最终也会接受，这次不同，在顾涵把垃圾袋递到他手里时，他的心跳加速，内心雀跃。

在途中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并不是抗拒别人强迫，只是无法接受对方提出要求时的方式，同时也和提出要求的人有关，至少像顾涵这样温柔的方式他非但不会拒绝反而会感到开心。

返回时顾涵已经抱着床单被子等在门口，等周奕回来才一起进入房间。

房间不大，四十平左右，进门右手边是卫生间，紧挨卫生间墙壁有一个衣柜，衣柜前面是一张大床。

房间的布局和酒店的客房很像，顾涵进门后开始主动铺床，周奕连忙上手帮忙，他心里其实不愿顾涵动手，奈何顾涵根本不由分说，周奕实在不好意思开口拒绝。

“这个房间自从上个住户走后一直没有人住，要我说你应该先做个大扫除，不过看你大包小包的，这么着急入住应该也是没有地方临时暂住。”

顾涵的动作很利索，铺床单套被罩这些活三两下就做好了，而且做的很整洁，仅是从这一点就能看得出，这是一个很爱干净的男人。

虽然只是简单的铺床，周奕的额头还是冒出了细汗。

发热，出汗，这大大降低了周奕的紧张心理，看着坐在床边的顾涵，周奕心情大好，他坐在阳台窗沿上，二人相对而坐。

周奕问：“你住在这里多久了？”

这是周奕第一次主动发问，顾涵笑着回答说：“我是长租，所以住了挺长时间了，你呢？听说你也是长租，现在光明路这一片这么萧条，怎么会想着来这儿长租？”

“我……这里房租便宜，而且离师大近，比较方便，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问出最后一句话周奕心里一紧，自己为逃避工作拿考研当借口，怎么好意思去问别人从事什么工作。

顾涵看到了周奕脸上闪过的一抹不自然的神色，他说：“我是无业游民，就是因为家里安排的工作不喜欢，所以我才跑出来一个人住啊。”

周奕感到诧异，同时有种找到同类的喜悦，“那你平时都做什么呢？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怎么生活？”

“大多时间都待在家里，我其实不太善于和陌生人交流。”

“嗯……没看出来。”

“好吧，可能跟你在一起话比较多。”

“为什么？”

“我们是同类人。”顾涵直勾勾地看着周奕，直白、迫切、渴望地看着周奕，“你总低着头，不怎么说话，我就感觉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怎么会？你怎么可能会是我这样……”周奕的声音逐渐微弱，他没想到自己的卑微表现的这么明显，而他眼中的顾涵是那么自信、高大、耀眼。

顾涵说：“你看到的是我故意展示出来的样子，一个人本来就有很多面，不是吗？”

周奕没有接话，他所展示出来的真实的一面，是真的真实吗？

恰好这时手机响了，周奕看了一眼，是陈芸，一个十年未见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周奕没有点开，默默地按住了关机键。

“时间不早了。”顾涵看了一眼手表，“我不大习惯用手机，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去409找我，我先走了。”

周奕起身相送，走到门口的时候顾涵忽然停下，侧身指着门锁说：“换锁的时候记得让师傅在门里加个防盗扣链，另外你多留神，这里除了我其他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可告人的秘密？

周奕想问顾涵这话是什么意思，但顾涵已经离开了。

关上房门后，周奕盯着门锁一阵出神。

周奕之所以选择如院入住是因为他在家里无意间发现了一张如院的照片，当时照片就放在他父亲常看的一本玄学书中，照片背后写着如院的地址。

周奕知道找他父亲的客人来自宁城，却不知道对方具体来自于宁城哪里，所以这张照片就成了唯一的线索。

光明路因虚假开放信息和师大搬迁导致经济萧条，大量住户搬离，如院里的住户还剩多少，这一点，周奕不清楚。

他今天入住如院只见到了三个人，除去房东张姐，便是住在409的顾涵和住在304的马铎。

顾涵说这里的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每个人都有秘密，既然是秘密自然是不可告人的，可周奕却感觉顾涵话里有话。

“不可告人”这个词如果看作是贬义词呢？

周奕没打算去探听别人的秘密，他也压根不会轻易和陌生人来往，他不是这样的性格。

但如果是别人主动接近呢？

吃过药后，周奕躺在床上，因为没有床垫，床板硌的他腰疼，但他实在太累了，躺下后也懒得动。

他的脑海里莫名浮现出马铎的身形，顾涵的提醒是指马铎吗？

灰色运动裤，连帽卫衣，消瘦的身形，病态的面庞，泛黄的牙齿，憨厚的笑容，一个经常熬夜的会开锁的年轻男子……

月光透过窗户投在床上，周奕像一只流浪猫蜷缩在床上，他缩着腿，抱着肩膀，头埋在胳膊里，天气很热，但他感受不到，他只觉得冷，一览无余的房间好似被无限放大了，而他只是白纸上的一个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