闇河（2）

女人姓江名念慈，是一位美术老师，带城北中学的高二艺术生。

至今三十，却仍是单身。学历优秀，收入稳定，相貌出众，却仍是大龄剩女。只因其有一个混账老爹。

“我爸嗜酒，还总打我和我妈。我妈生我弟时难产，他在医院里让医生保小，最后我妈死了，死在了冰凉的手术台上。”女人这样说道，“死了好啊，不用受苦了。”

只剩下混账父亲的家是什么样的，江念慈深有体会。晚上很晚才回家，却没有一口热饭可以吃；脏衣服堆成山，也没有人收拾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竟是微薄的救济金！江念慈不得不在休息时找些零工补贴家用。弟弟的奶粉，自己的学费，平时的日常开支……都是钱啊！

白天学习，晚上还要照顾弟弟、收拾家务，小小的江念慈既当姐又当妈。从那年开始，每当过生日，她都会许下同一个愿望：快些长大，离开这个家。她学习刻苦，只为能得到几千块的奖学金。弟弟江晚自小受酒鬼父亲的影响，不学好，早早就辍学在家，当个游手好闲之徒。

“可怜的孩子，这得受多少苦啊？”女子叹着气，怜悯地看着女人。

“习惯就好了。”女人茫然地看向前方，生活俨然将其打造成一具毫无生气，没有灵魂的木偶。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样一个漂泊在生活河流里的灵魂，遇到了一束光，一束温暖的光，让她想起她还可以挣扎，她还可以从泥沼中挣脱出来，这束光就是楚星辰。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秋天。只是初秋，树叶还保留着夏天的影子，倔强的绿着。蝉也渴望抓住夏天的尾巴，但漫长的盛夏也让它声嘶力竭，只时不时地叫上两声，唱是唱不起来了。

一如往常，江念慈坐在画室里无聊的摆弄着颜料，雪白的画布已布置好一阵子了。余光撇向窗外，已经放学了，学校里没有多少人，所以林道上的女人格外显眼。她看到女人穿着一件米色防晒服，轻薄似蝉翼，还有一身白色连衣裙，洁白的像落入人间的云。那一瞬间，她看得竟呆住了。

“老师？”

江念慈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看到眼前的女孩，有一丝疑惑，但很快就想起来，女孩让她帮忙改一幅画。女孩把画拿出来，放在画架上摆好。江念慈看了看，那是一张人物速写，五官支离破碎，却毫不违和。她喜欢女孩的画，她认为女孩的画作和自己的风格很像，但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女孩的画里似是总有一束光，使原本阴暗的画多了一丝温情。而自己的，则总透露出一股沧桑。难以言说的沧桑。“许是生活经历不同吧。”江念慈总是这样想。

江念慈一眼便看出这幅画又被改过了。是的，“又”，女孩的每一幅画在拿给她前都被改动过。她很想知道是谁改的，她想知道那束光是被谁加上去的。“很好，不用改了。”江念慈这样说着，却欲言又止。

“老师，怎么了？”女孩小心翼翼地问。

“你这画儿……可给别人看过没有？”江念慈想了想，没有问得太直接。

“有，给妈妈看过，她总说我的画儿太冷，没有光。”女孩如实回答，“可老师你每次看到我的画好像都很喜欢的样子。”

“嗯，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女孩背起书包跑出画室门，惊讶地叫了一声：“妈妈？！”闻言，江念慈站起身，她想认识一下“那束光”，那应该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吧。走出画室，就看见女人站在走廊上欣赏自己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听到有人出来，女人转过头示意微笑。那是一张特别年轻漂亮的脸，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已经有孩子的妈妈，还是十六七的孩子。

“人长得真漂亮，就是画太冷了，有一股沧桑感，像地下的暗河，不易察觉却波涛汹涌。”女人看了看画的署名，“江、念、慈，好名字。”

“你是……”江念慈有些恍惚了，她能看懂自己的画儿！

“我是楚江的妈妈，楚星辰，‘星辰大海’的星辰。”

“星辰”，江念慈回味着这两个字，多好啊，连名字里都有光。

“把外套披上吧，天气转凉了。”楚星辰脱下她的防晒服披在江念慈身上。江念慈脸颊微红，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的味道，很香很甜，像一颗糖。

即便回到出租屋，她也依旧没有缓过神。难得地站在镜子前，左看看右看看，像个小姑娘一样，上下打量着自己。直到看到裤子后面的一抹淡红，脸瞬间红透，整个人都熟了。30岁的人了，竟然还这么不小心，她在心里数落自己。

“那是第一次见面，尴尬到不知所措，却又如此简单，说不定她都没记住我，但是我记住了。”江念慈这样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