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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春树暮云(三)

四季后续

放下是热爱未来,思念是爱你深沉……

——题记

在见到潭暮的那一刻,云锦书心中所有的愤怒与埋怨竟突然灰飞烟灭。

“北荣王,这四个囚徒可是判了死刑的癫徒,您真的要开门进去吗?”狱官再次询问。

“我们不是什么癫徒,休要信口雌黄!胡言乱语!”一女子愤怒地拍打着铁栅栏,为他们愤愤不平,“时间——”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狱官打断她的话,斥责,“连孩童都知道不可投机取巧,而你们——”

“开门,”她打断他的话,“你可以去忙你的了。”

“可是——”

“若有意外,我担全责。”

狱官开了门,设好屏障便离去了。

她径直走到潭暮的面前。

“你要失约了,所以我来了。”她抬头看向他。

“不辞而别,是我不是。”他对她道歉。

“你家贫穷,无钱医病,偶然从曾教你的数学老师口中得知机巧的强大,你救母心切,便加入了你的老师研究机巧。”

“是。”

“机巧学术交流会临时决定延长,你便放弃了出席我的成年礼。”

“是。”

“你做驯兽师,就是为了利用职业之便,用动物做研究,且动物死后不会迅速消失,是难得实验材料。几年前某个周六晚你失声痛哭,是因你母亲几日前去世了。”

“是。”

他们的语气,都是出奇地平静,而其他六个精灵则是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

“所以,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能帮你。”

“再医术精湛的医师也救不了求死精灵。”

“你母亲死后,为什么不收手?”她讽刺一笑,“为了能有光荣死去的借口吗?”

“弱者活得太辛苦了,我想改变这个世界!”

“一派胡言!明明世界很安宁。”

旁边的三个精灵突然哈哈大笑。

她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三个精灵。

“别笑了!”他喊。

那三个精灵吃了一惊,刚想开口说话,却被他抢先一步说道:“是贵族的安宁,是强者的安宁。而这个世界,终究是平民居多、贫民居多。”

“但他们不是没有出路,全国各地的学校都是一样的,且都为义务教育。只要努力读书,努力修行,就能找到养活自己的工作,就能生活便利!”

“可是,并不是所有精灵都像两个王族一样天资聪颖,其他种族的天才事少之又少。平凡和笨拙才是平常。有大把精灵,能学会基础教育课程就已经很不错了,更别提高等教育课程了。这谈何方便生活?”他顿了顿说,“是,确实能找到工作,但,也仅仅是解决温饱问题罢了,仅此而已罢了。”

“不可能!”她摇了摇头,“明明我看到的精灵都很快乐,都很幸福。”

“因为你的身边不是达官显贵,就是高手强者。”

她听此低头沉默了。

“你、陛下还有亲王殿下以及与你们血缘关系近的精灵,都是很好的当权者,”他叹了口气,“但是啊,你们离真正的社会太远了,真的太远了。只有科技才能弥补先天不足!”

“可,你明明知道它会带来什么,你们并没有解决办法,怎么敢这样做?历史教训还不够残酷吗!”她抬头问他。

“从事本质工作的精灵也就那么些,而且是金子总会发光。”

“你这是无视历史!”

“你去基层看看,也不用隐姓埋名深入乡村工作。你就没事的时候,到田间地头走走,到普通城镇里走走。也不用去南方,就在富饶的北方,就在你的封地上,没事去这些地方走走看看,亲眼看看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亲眼看看底层百姓怎么活。”

“我会去的,但这不是你们知法犯法的理由。”

“未来会证明我们现在做的一起是正确的!法律也终会修改!”

其余三精灵高喊:“时间会证明真理!历史定会改变!”

“我等着。”她说。

说罢她便转过身,呆愣站了许久。

她刚抬脚要迈步,他却突然开口:“你以后要幸福、快乐啊!”

他是笑着说的,但声音满是不舍。

她转过身,抬头,斜嘴一笑,说:“我一直幸福快乐,你不过是锦上添花,有最好,没有也罢。”

旁边三个精灵吓了一大跳,这才明白他们的关系。

“如此甚好,”他念叨着,“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我于你而言,不也是这样吗?”她闭眼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不然,你母亲死后,你就会收手了。不然,我就不会签字,坚守法律了。”

“对,你说的对。”他问,“云,行刑前,我们能再见一面吗?”

“好。”

她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向牢房外走。刚到门处,她突然回头,身体猛地前倾,脚猛地迈出去半步。刚抬起另一只脚,她缺又放了回去。然后站好,抬头与两三米远处的他对视。

他本也迈出步子,想向她冲去相拥,可见她打消了念头,便握紧拳头,叹了口气,就此作罢。

“暮,我们怎么就到这种地步了?”她的双眼突然变得肿大,眼角湿润,略微嘶哑着声音问他,“为什么爱到最后要分离?还是我亲自批准你的离去!”

她努力压控着自己的情绪。

“是我的错,研究科技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会东窗事发,我一直知道会有今天,”他突然捂住自己的眼睛,微微低头,“但理智还是败给了一见倾心,沉稳败给了你的灵魂。”他深吸了一口气,“基本教育中有篇课文说,'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我当年学它时,只觉得无稽之谈,明明可以既得鱼也得熊掌。如今才真真切切明白了。我太贪了,爱情与信仰竟然都想要。”

他放下手,双眼猩红,她看得很是心痛,但在眶里打转的眼泪还是迟迟未流出。

他咬紧牙关,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向她恭敬行礼,说:“王,是臣的贪婪伤了您,但臣已经无法弥补过错了,请您……请您——把臣忘了吧。”

她再也抑制不住泪水,迅速转过身,手扶着门框,无声哽咽许久,才说:

“好。”

说罢,她本想走出去,可不知为何,双脚像灌了铅般沉重得无法抬起。因而便念动咒语,消失离去。

她消失后,门无缝连接地锁上了。

他行刑是在那年清明的黄昏时刻。那日,父亲突然病重,并希望她和母亲都能陪在自己的身边。

爱情和亲情总得选一个。

她选择了父亲……

那句承诺,成了她心里永远的结……

如果你是风的精灵,死后便留下一阵风;如果你是水的精灵,死后便留下一个洼。

她把他死后留下的樱花树移植到自己城堡的后山上,安在红豆林旁。

每年清明节,她都会来到这樱花树下呆呆坐一坐,回忆着曾经的美好……

恍恍惚惚见,她缓缓睁开眼,一张久违的熟悉面孔随之映入眼帘,她先是愣了。

“云,好久不见。”

听到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还有着久违的呼唤,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欣喜,猛地扑入他的怀里,放声哭泣,埋怨他:“你怎么才来?三百多万年了,你怎么才舍得入我的梦?”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任由她抱怨哭泣。

她披散的华发上沾满了泪水,他轻轻抓起她的长发,为她编发。

编好后,她变出镜子,发现他编的是斜麻花辫儿,发辫末梢被一根有着一朵白色樱花和一颗红色红豆的皮筋扎好,发辫上满是各色樱花点缀。

精灵国还是两个国家时,光明精灵无论男女老少,都是留着长发,而暗影精灵恰恰相反。后来合并成一个国家,文化交融,有的光明精灵便减去了长发,有些暗影精灵留起了长发。而两个王族,依旧延续着他们各自的传统。

她的头发明明很长,但那麻花辫竟然只到她的腋窝处,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

她和他一同携手,漫步在含苞待放的红豆树林中。

春光和煦、白云飘飘,清风徐徐、蝶飞燕舞。天空湛蓝、空气清香,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们。

“为什么是这个发型?”她好奇地问。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时,你就是这个发型,但发辫上钗满了各种宝石珍珠,而我只有樱花。”

“我记得那日是母亲心血来潮为我梳发,她好像只会扎麻花辫,我记得她扎好后见不符预期便想放弃,是我爸在一旁各种吹捧,她听得一高兴,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为我钗满珠宝,那么夸张的程度,我真不知道当时我是怎么有勇气出门的。”她撅起嘴,“哼”了一声,“这俩精灵,正大光明玩了我二百五十多万,真是气死我了!”

其实不过是她二百五十多万岁后识趣了,不再是愣头青了。

如果生孩子不是为了在他面前秀恩爱,那将毫无意义。

他笑了笑,说:“我说你一个皇女,还才刚成年,怎么这么会撩拨心弦,原来是耳濡目染啊。”

她听罢羞红了脸,低头故作镇定地咳嗽几声,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也就——也就只——只——对你——这样。”

“没忘记我啊?”他问。

“没有。”她说。

“没有一直想我吧。”

“也就每年清明,以及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

“如此甚好。”

“我去看了,你说得对,是我们离真正的社会太远了,”她突然特别激动,“已经允许搞研发了!我可是为此投资最多的!”

“太好了!谢谢你,还有亲王殿下!”

“是四弟的意思,”她变得沮丧,“爸一百多万年前便去世了,曼达继承了皇位。”

她突然握紧他的手,靠在他的胳膊上,又一次哭了:“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是啊,当时只道是寻常,当时只道是寻常……”

风中桐花的香气,让他们回想起了几百万年前的平淡时光。

良久,他问:“你没争一下皇位吗?”

“打不过,”她说,“而且,他确实是一个很好很优秀的国君,比我优秀,我很放心。”

“我记得他和你们兄弟姐妹都不熟,没有打压你吧?”

“他不是那样的精灵,”她顿了顿说,“而且,如若不是我妈暗中保护他,他不可能长大,他身边唯一一个照顾他长的女官,是外祖父母和妈花了大价钱雇到的。爸临终前告诉他了,希望他能善待我和妈。”他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其实多此一举,他真的实在正值。而且,也就是你走后没多久,我成了他的箭术老师,之后我们的关系挺好的。他登基后,便立刻封我为荣亲王且可世袭罔替。”

“荣亲王?是收回封地了?”

“我主动上交的,单纯怕后代关系不好,闹分裂打仗,让国家动荡不安可不行。但我还是掌握着北方沿海政治经济军事大权,只不过下一代就收回了。”

“你平安顺遂就好。”

他突然双手捧起她的脸,笑着说:“云,你该醒了。”

“不着急,我现在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她搂住他的腰。

“已经暮色了,再不醒天就黑了。”他说。

“黑就黑吧,至少这里是太阳当空照。”她抱他的手紧了紧,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撒娇道,“暮,我就再留一会儿,再留一会儿好吗?这春天的树多美啊!”

不知为何,天空中飘洒起白色花瓣。他们就在这花瓣雨中,相拥着。

“我遗留世间唯一的美好,没收了我引以为傲的光荣,让我畏惧死亡,我是自私的恶魔,想让所有美好陪葬,”他抬头眺望远处的樱花树,“可是,正义战胜了邪恶,让爱变得无私伟大。”

“会有危险的,”他轻轻亲吻了她的额头,双手抱紧她,低头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快醒来吧,我遗留世间唯一的美好。”

他泪流满面,却笑着说:“云,心结已去,醒来后,就忘了我吧……”

说罢,他化成了几片樱花花瓣,带着天空所有的樱花花瓣,朝西边飞去。

花瓣与阳光相撞,变成了夕阳……

她不舍睁眼,迅速抓住在自己眼前的手,问:“你做什么?你为何再此?我不是说过若无重要政事,任何精今日灵不许到此?”

绿发男子惊慌失措地行礼道歉:“殿下,我见您哭泣,想为您擦泪,您久久未归,我实在担心,实在——”

“多谢。”她打断他的话,随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发现不对劲,再变出镜子一看,竟然与梦中他为她编的麻花辫一模一样,只不过红豆变成了绿豆。

“你给我编的吗?”她问,“为什么是这个呢?”

她靠着树干,对眼前精灵浅浅一笑。

男子见此突然羞红了脸,低着头,支支吾吾,局促不安,像个犯错的孩子似的。

此刻,天边绚丽的夕阳和披着霞衣的春树都比不过男子的羞怯与局促不安。

“你嫁给我都三百多万年了,怎么还总是脸红?”

“您实在可爱美丽——”男子鼓起勇气,与她对视,“见您第一面我就——就——喜欢得不得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但她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她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问:“什么时候?”

“四百多万年前的今天,您和陛下、贵妃去子爵女士家,我恰巧也在,一见您就莫名脸红心跳,”他双颊再次涨红,低下头说,局促不安地随意玩弄着双手,“我那时才二百四十多万岁,不知道为何如此,几天后上了爱情教育课,我才知道——我才知道我爱上了您。”

“原来那个站在我身旁一直脸红的男孩是你啊。”

多年来,她一直想不明白父亲为何把他赐给她做正室,如今再想想,父亲是以为是他。也是,那些优秀品格,他也都有,怪就怪自己说少了,心大了,想当然了。

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他也会选这个发型了。

樱花依旧不停地落着,只不过染上了暮色,不再洁白。

“平川,扶我一下。”她说。

“是。”

平川战战兢兢握住她的手,将她扶起。

她起来后,见他久久未松手,便下意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被他握着的手。

他猛地松开,行礼道歉:“殿下对不起,我僭越了。”

明明是春天,他的脸竟然红得冒烟。

“天要黑了,我们回去吧。”说着说着,她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他吃惊地瞪大双眼,喜极而泣,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四百多万年的暗恋,终于在今天有了回应,一时竟无语凝噎。

她见此笑了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般可爱呢?”

他们就这样牵着手一起下山,夕阳下,他们的斜影越来越近。

刚进城堡坐下来,她的肚子突然剧痛难忍。几小时后,她诞下一个健康的婴儿。

她抽到了“男”,这便是个男孩。

她给他起名为望曦•加百列。

忘暮望曦……

怎么会真的忘记?

她把他送她那串永不凋零的樱花红豆手链系在了那棵樱花树上。

释怀了,但还是会在那日思念着……

还是会在每年的清明节想起他……

还是会无论多忙都要那日在那棵樱花树下坐上许久,静静发呆……

回想与他的曾经……

诗曰:“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红豆配相思,绿豆能清热。绿豆虽能解毒,但相思之苦,却是连绵不绝的。虽然可以释怀,可以不主动想念,但到那特定的日子,看到特定的东西,

思念便会肆意生长……

可热爱和信仰,让她能够释怀……

——

小钟磬(作者)“春树暮云”出自杜甫的《春日忆李白》,意为对远方友人的思念。灵感也来源于此成语。

小钟磬(作者)全诗:白也诗无敌(真迷弟),飘然思不群。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

小钟磬(作者)云锦书和潭暮,是那种灵魂契合、有共同追求的恋人,这种与其说是伴侣,倒不如说更像是最好的战友伙伴。有点像凤凰传奇(说句实话,我之前一直以为他们是两口子😂)刚开始是因相貌对彼此产生情感,慢慢地更多的是爱上了对方的灵魂。

小钟磬(作者)他们俩都是事业型的,都是把理想、追求、信仰放在最前。并不是说两个事业型的人不能善终,现今社会这样的恩爱夫妻很常见。

小钟磬(作者)他们之间巨大的阶级差距以及他们的不同信仰,还有当时的社会环境,注定了他们不能善终。但他的死让她看到了社会的另一面,也成就了她;而她的初心信仰又成就了他的事业。

小钟磬(作者)平川是绿豆精灵,绿豆解相思。最后写云锦书接受了平川,也是想说珍惜眼前人。

小钟磬(作者)关于“【续】春树暮云”就说这么多吧,当然还有许多可以说的,各位读者可以随意评论发表自己看法。

小钟磬(作者)欢迎各位读者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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