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月升沧海（2）

夜色寂寥，凌不疑漏夜返回宫中，也只是为了再见一见那个一直被他牵挂在心上的人。

藏月宫门口的两盏灯笼还亮着，遥遥望见那点光亮，凌不疑那颗四处漂泊的心才终于安定了下来，心口处泛起淡淡的暖意。

宵禁时间已到，宫中所有宫殿的正门都不得再开，凌不疑也只得从小门进了文瑄的藏月宫。

她照例屏退了宫人，独自一人立在院子里的那颗杏树下，提着一盏长柄的六角宫灯，长发披在身后，只用了一根木钗将其松松挽起，像是刚刚洗过这一头青丝。远远望见他的身影，才终于放下心来，不论怎样，他如今都平安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阿瑄，我并未受伤。”无数次的夜里，无数次凯旋而归的日子里，哪怕是再晚，凌不疑也一定要进宫来见她这么一面，亲口向她报一声平安。求的，不过是令文瑄心安，也令他自己心安。

只有亲眼见到她还等在这里，得知她还在等待着与他小别之后的相见，他才真的感受到了无尽的心安。

月色撩人，凌不疑望着文瑄那张娇美的面容，情不自禁地抬起了手，似乎是想要抚摸她，可当他的手指就要触及到文瑄的脸庞的时候，她却猛然间回神，往后退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打散了所有暧昧的氛围，也彻底拉回了凌不疑不知跑到了何处去的理智。

他先一步致歉道：“是我孟浪了，你莫恼我。”他嘴上说着道歉的话，可那双眸子却还是直勾勾地盯着文瑄，似是要在她身上看出一个洞来。

“无妨。”文瑄垂下长睫，似乎是不堪承受凌不疑这份无处安放的情愫，也承受不住这样暧昧的氛围，她轻声道，“宵禁已至，十一郎一路舟车劳顿，该好生休息才是。只是今日夜深，若再去长秋宫打扰母后也是不便，不若……”

“你要留我在藏月宫安寝？”凌不疑大抵是没有想到今夜竟还会有如此意外之喜。‘求之不得’这四个在舌尖滚了一圈，他险些就要脱口而出，却只见文瑄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不明白他怎么会有如此想法。

面对凌不疑的期望，她断然拒绝道：“十一郎，你与我男未婚女未嫁，如何可宿在一个宫殿里？若是传了出去，必然惹人非议。依我拙见，不若去寻三皇兄借宿一晚，明日再行出宫。”打扰文子端，总比打扰宣皇后要好些。毕竟，文子端他年轻力健的，少睡些觉也不打紧。

失落之感顷刻间涌了上来，凌不疑似乎是想找补着什么，最后还是顶着文瑄隐隐有些不自在的神色，伸手摸了摸她的长发，察觉到发顶的那抹湿意，他皱着眉道：“庭中寒凉，你发丝都未曾擦干，怎么不在殿中等我？”他掏出怀里一直揣着的帕子，就要欺身上前给文瑄擦拭青丝，却被她伸手阻拦。

望着凌不疑那双沉沉的眼眸，文瑄只是伸出了一只手，便按住了国朝如今锋芒最盛的青年将军，令他再也不得寸进：“待十一郎离去，我便也回殿了。我与十一郎男女之别，自然不可在殿中相会。”

“你总有这么多的繁文缛节要讲。”凌不疑似乎是被她口中的‘男女大防’给气笑了，没带什么温度的笑容勾起了一瞬间，却又很快消散，他一手捏住了文瑄的两只手腕，猛地一使劲，便轻而易举地将她拉向了自己，直直地扑进他的怀中。

另一只手顺势扣住她的后脖颈，凌不疑凑在她耳边，声声入心，却藏着说不出的戾气与怒意：“阿瑄，你可还记得，你与我乃是指腹为婚定下的未婚夫妇。所以，不论我做出了什么轻薄之举，都是再理所应该不过。”

“文瑄恪守与凌氏阿狸的婚约二十有二载，片刻亦不敢相忘。”被迫埋在他的怀里，文瑄没有任何反抗之举，她静静地伏在凌不疑的肩头，一双眸子睁得大大的，无声地望着庭院里那颗已经开了花的杏树。

最先败下阵来的最终还是凌不疑，他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有心痛，有愤怒，有怀疑，却也有着歉疚。诸多表情混杂在一起，竟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有几分滑稽。可无论是他还是文瑄，都无心去笑。

待凌不疑匆匆与她作别离去，夜风之中才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她终于补全了尚未说完的剩下半句话：“可你，又当真是阿狸吗？”

文氏女瑄恪守与凌氏阿狸的婚约二十二载，片刻都不曾相忘。

可你，可如今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凌不疑’，又可是那个与她定有婚约的‘凌氏阿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