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遇难

记忆恢复，也不是全是好事儿。以前的前尘旧事，可就在肖锦弦如今空无一物的脑子里天天旋转了。

“你准备，这样坐等着忍受苦难多少天？”林华年坐在阴暗的角落里，一只手搭在腿上，问肖锦弦。

“等到，等到……”肖锦弦低下头，闭口没有说话。

“要等时间嘉许，等春风得意。等到对的时间才会有对的答案。”肖锦弦轻笑了一声。昏暗的山洞里落下的枫叶引起了肖锦弦的注意，他捡起来，放到胸前。趁二人不注意，默默躺到床上，闭眼入梦。

林华年，这可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再怎么突然出现，放其他人来，一时半会儿也是接受不了的。肖锦弦在梦里也在想这件事。华年哥回来了，是，不假。但回来了，他反而觉得没有那么思念更甚了。

他越想越烦躁，梦醒了，天也亮了。

“走吧。赶路了。”林华年拽起来肖锦弦，拍了拍他身上的草，便拉着继续深入洞穴。肖云散在后面看的呲牙咧嘴，惹来了纪宇异样的眼光。

前面碰到分岔路了。肖锦弦挠挠头，道：“前方肯定有一个是危险的。纪宇暨安，你们去右边；华年哥云散，你们去左边。我就去中间的探探路。”

中间的洞穴阴风阵阵，恨不得隔着三层岩石都能感觉到浓厚的鬼气。他始终相信，幸运之神说不定在哪一天会降临到他身上，以至于一个人的时候运气时好时差，的确令人的心情像云霄飞车一样。

头顶上潮湿的岩石滴滴答答地落水，脚下还有成堆成堆的昆虫。正在肖锦弦好奇之际，前方传来了一个慵懒的声音：“哟，好久不见。”

肖锦弦头皮发麻，猛地抬头一看，见到一只鬼在一座宝座上，一条腿架在前方的雕像上，那雕像看似是玉皇大帝。旁边还有一堆堆的人骨头和碎肉渣，引得肖锦弦皱了皱眉。

“你是谁？”

座上的鬼指了指自己的头发：“白毛，”又抬手撩开了自己遮了半张脸的毛发，指着他的眼睛说，“红瞳。你说我是谁？”

是寇裕。他缓缓地从宝座上走下来，对着左前方的纪宇像踢了一脚：“今天，这位小神官也来了。还有，林华年。可惜他们被我蒙了障眼法，在他们赶来之前，我不确定我会对你做出什么事。”

寇裕嚣张地站到肖锦弦面前，双手叉腰，表情极其欠揍，但是他脸上胳膊上的疤让肖锦弦看了后毛骨悚然。那一道长长的疤痕划过了少年英俊的脸庞，红色的眸子里看不出来有什么感情色彩。

“怎么了，肖神官莫非是贵人多忘事，把小的忘记了？”寇裕这话一出口，把肖锦弦惊住了半分。

这话从何说起？寇裕，难道不就是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食人鬼吗？

不。不是。

六百年前的时候，肖锦弦救下了林华年。寇裕作为当时带头欺负林华年的人，为了钱财听了阴险之人的唆使，要杀了林华年。

从那之前，寇裕听了这人的话便神神叨叨的，每天都高高兴兴地对他母亲说：“娘，我有钱给您治病了！以后，你儿我就每天给您做红烧肉，每天带您出去游山玩水，看尽天下美景！”

然而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迎来下手的那一天，肖锦弦出面了。一下就打掉了寇裕手中的匕首，也打掉了他对未来的所有美好幻想。

事后，他颤颤巍巍回到了那唆使他的人的住处。寇裕进了大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是小的疏忽了。求您，求您别杀我。我求您了！”寇裕满脸粘着泥，可这对现在的他来说没有什么用。地上阴潮的气味扑面而来，寇裕管不了那么多，挽起袖子就趴在地上“邦邦”两声，给那人磕了两个头。

“我求你了！”寇裕泪流满面，接着又是“邦邦”好几声，提高嗓门在大殿里喊道，“我说我求你了！！！”

“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要你有什么用。”坐在高台上的人冷冷的说道。寇裕看不清他的脸，也看不清那人心里的东西。在他说出这句话时，寇裕感觉整个世界都是静止的。

“解决掉。”

“是。”

寇裕静止在地上跪着。他的裤子，袖子，都沾满了令人恶心的黑色泥土，脸上也是磕头时磨破的伤。他甚至什么时候被人拉出大殿，头上悬挂起了百斤重的大石头都不知道。

寇裕被这样推搡在地上跪着，眼睛始终大大的睁着，一眨都不眨。

“寇裕，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旁边的执行官这样问他。

“……没有。”

话音刚落不久，头顶上的石头重重地砸了下来，血肉四溅。

执行前一刻，他感觉到漆黑一片、不见五指的大殿无比的恶心。化成了鬼，头上被砸出来的血将眼睛染成了红色，再加上一头天生营养不良造成的白毛，在鬼界被当成异类，不得不逃到这深山里来，靠吃人而生。

“想起我来了吗肖神官？”寇裕说完后，弯下腰笑眯眯地问道，“知道我是谁了吗？”

“原来是你……”肖锦弦盯着他的眼睛，抿了抿嘴，最终叹了口气，“你这样干，不怕你母亲心寒吗。”

寇裕呆在了原地。他收起了玩闹的笑容，红瞳里闪过一丝杀气。等肖锦弦反应过来，自己的灵脉已经被封住了。也许是几百年来不修炼不习武的原因，肖锦弦竟然已经弱到了这种地步吗。不，不一定。

“好了。这下可以跟你好好聊聊了。”寇裕又咧开嘴笑了笑，踢起来一把剑拿在手里晃了晃，“我用这样的方法杀了你，没什么问题吧。我不想吃你。我看见你，心里就犯恶心。”

肖锦弦神色如常地看着前面的寇裕，手里的剑明晃晃地光照在他的脸上。

“砰”！！寇裕把剑猛地劈向他。肖锦弦侧开头，剑气削断了他的一缕头发，直直地打到了岩石壁上，瞬间扬起了大片灰土。

“好啊，躲开了。没想到灵脉被封依然强悍，”寇裕脸色阴沉下来，举着剑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果然，肖锦弦神官实力强盛名不虚传啊！哈哈哈哈哈哈！”

寇裕就这么笑着一剑捅向了肖锦弦，不料被他两指截住。可是纵使肖锦弦再怎么惊世奇才，这样没有灵力进行高强度的战斗，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的。

这样想着，寇裕露出了自信的微笑。一阵哈哈大笑过后，他瞪着眼将剑刺入了肖锦弦的腹部，但却在不经意间慌了神。肖锦弦猛吐了一口鲜血，右手握着刺入腹部的剑死死盯着寇裕。

“你这么做，真的没有想过你的母亲会怎么想吗。你难道真的没有仔细想过，你为什么没有什么亲朋好友吗！”肖锦弦右手握紧了剑，剑锋将手掌划出了血口，他一步步地往前走着，让那把沾了神血的剑继续深入他的身体。

寇裕本来还在慌神，听他这么一说，猛地把剑一抽，一脚给肖锦弦踹飞撞到了前方的岩石壁！他扔掉了剑，拽着重伤的肖锦弦的头发，把他提起来说道：“我是孤魂，是野鬼！！”

寇裕抓着肖锦弦的头发把他的头按在墙上使出吃奶的力气猛砸，砸得周围的岩石壁鲜血四溅。他睁大着双眼，红的骇人的瞳孔缩成了极小的点：“什么亲朋好友，什么父母兄弟姐妹！！只有我母亲，只有我母亲！！是他们，把我们娘俩抛下了。还有你，肖锦弦！你也有脸提她！！”

疼啊。肖锦弦感觉自己的头盖骨都要被砸碎了。可是惨叫声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喊不出来。

寇裕继续拽着他的头发往墙上猛砸。肖锦弦双手撑在墙壁上不起丝毫作用。虽然这样的攻击即使对于被贬的神仙来说不算什么伤，但也是剧痛啊。寇裕扔下他，肖锦弦的脑袋被重重地磕在了地上，血流不止。他鼻青脸肿，好不容易坐到旁边的角落里，又是被寇裕拳打脚踢，边踢还边对着他喊道：“要不是你！肖锦弦！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会死，我娘她怎么会病死！！！”

肖锦弦抱着自己的右臂，头发凌乱地遮着他的眼睛。他从头发散落下来的缝隙里看到寇裕血红色的眼睛紧紧看着他，从来没有移开过视线。他嘴唇颤抖着，在内心一遍遍地惨叫着。

疼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肖锦弦。”

突然又是一脚踹在了肖锦弦的肚子上，寇裕紧盯着他，眼里透露出的是无尽的杀气：“善事做尽了，会给自己带来不幸的。”

对啊。肖锦弦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他忍着腹部仿佛被撕裂的疼痛，朝着旁边的剑爬去。寇裕见到他想反抗，抬腿就踩住了肖锦弦的手。

突然，他的脚被一股强大的灵力冲开，肖锦弦找准时机一把夺过那柄剑，狠狠地刺入寇裕的胸膛。寇裕不敢置信，他的瞳孔缩成了一个小点看着刺破胸前的剑刃。还没等寇裕反应过来，肖锦弦又是一下捅进了寇裕的肚子。

“你竟然……”寇裕吐了几口血，“你竟然冲破了屏障，打通了灵脉？！”

“我不打通，难道等着你把我杀了吗。”肖锦弦抹了一下嘴边的血道。

“肖锦弦，我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寇裕说罢化成了一股黑烟逃之夭夭。

肖锦弦最终支撑不住，靠剑撑着跪倒在了地上。地上满都是他们两个人的鲜血，伤的最狠的当然是肖锦弦。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剧烈的疼痛使他浑身麻木，什么也感觉不到。肖锦弦肚子上的血终于不流了，但稍稍一动，还是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

疼啊。疼啊！！！

破开障眼法的四个人终于找到了肖锦弦。林华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起来比寇裕的红瞳更加吓人。昏暗的山洞里只能靠微弱的火光照亮着些许地方，可足矣看见肖锦弦身上伤痕累累。

奔波数百年，肖锦弦什么苦什么罪没受过？可是，这次不一样。对面的是恨他入骨的人，是寇裕。肖锦弦当时可不知道，他那一脚打断了一个少年，一个家庭的美好前程和未来。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为了正义，为了名分，还是为了天下太平？他自己或许也说不清。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肖锦弦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头上鼻青脸肿的痕迹被林华年看的一清二楚。

“寇裕干的吗。”不用说也知道，肯定是寇裕干的。不过林华年一脸的不相信寇裕会把肖锦弦打成这样，到底是有多大仇恨。

林华年闭上了眼睛，胸口不断起伏，拳头紧紧握住，渗出了几滴血。

“对不起。”林华年终于睁开眼睛了，他蹲下身子来，看着肖锦弦血迹斑斑的身体，“我不该放你一个人来这儿的。”

“……也没什么。”肖锦弦强撑起身子，对着四个人露出了大大的微笑，“你们看，我什么事儿都没有呢。华年哥，你不用这样担心我的。”

纪宇则没好气地对肖锦弦说道：“怎么可能没事！你那脑袋，不知道被寇裕按着撞在墙上撞了多少回！”

“哥……”肖云散颤抖着瞳孔看着肖锦弦，他声音甚至也是颤抖着的，“你弟弟我没保护好你。我发誓，以后我们两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完还抹了一把眼泪。

肖锦弦看了后，费劲地扯出了一个笑容，用来安慰这四个人。

仰天长笑同风去，既有苦难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