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篇前篇一百五十一:故人情谊

杜阳斜睥着楚楚，这个女人眉眼之间灵动清澈，不染尘埃，即便面对丈夫的“背叛”和“算计”，她仍保持着高度的冷静、矜持，泰山崩于前不改于色，她如一尊神女雕塑一般端坐在那里，尽显高洁与孤傲，仿佛凡尘俗事都无法惊扰到她。他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完全不同于其他女人的理智和超脱。

一瞬间，他的心里有了一种复杂的情绪，想起多年前的故人，他的眼眶中起了一层薄雾，但早已抛却人性的他完全不受心的控制，仍在继续卑劣的表演……他面带忧愁，叹息道，“燕王殿下思虑周全，却独独没有考虑到娘娘您，长孙妃与您情同手足、唇齿相依，多次救您和燕王殿下于为难，而他却……皇权之下，父子之情、夫妻之恩都如此脆弱不堪”

楚楚一时失了神，如果朱棣真的设了这样的局，她又该如何收场？她心乱如麻，抬臂间一节皓腕从衣袖中露出，衣袖将那块墨色令牌碰落地上，她惊了一跳，精致淡然的脸上有了一丝波澜。

杜阳眼疾手快将它捡起，郑重地将令牌放在她的掌中，昂首间意味深长地望着她，“我看得出娘娘情深义重，一边是患难与共的丈夫，一边是情谊深厚的姐妹，实在难以抉择，只是娘娘的时间不多了……”

楚楚握了握掌中的令牌，心中一番思量，打断了他的话，“你与朱棣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杜阳的眼中有了些许光芒，似乎回到了很久之前，言语中尽是怀念和不舍，“我……与张武一样，也曾是燕山卫的一员，效忠于燕王的死士，为他出生入死，失去了一切……”

他的眼睛中有了几分悲伤，起身踱了几步，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不提也罢。虽然我们现在分道扬镳，但我不忍见他因一时糊涂陷入危难，他那样一个骄傲的人若是因此身败名裂，大概会痛不欲生吧……”

楚楚观察着他的神情，她自认阅人无数，可以洞察人心，可这个男人的表情太过复杂，她看不懂，她隐隐觉得这个人有着不同寻常的过往，他与朱棣一样心机深沉，仿佛是从地狱中走出来的。这种人善于伪装、惯于玩弄人心，不可轻信也不可不信。

杜阳缓缓从腰间取出一只拇指大小的精致瓷瓶放到楚楚跟前，沉声道，“今日，我想告诉娘娘，这件案子不必再查了，再查下去，整个燕王府都要遭殃，不如让它止于张大富……这瓶药可以让他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上，他是烤鸭店的伙计，本身就有重大嫌疑，一个品行不端的小偷投毒杀人，在牢中畏罪自杀，不是很正常？他死了，死无对证，没有人可以查到燕王殿下头上，长孙妃也可以摆脱困境，丈夫和姐妹都可以保全，对娘娘来说岂不是两全其美？”

他要她亲手了解一条无辜的生命，为了掩饰一场权力游戏。楚楚惊讶地张开了朱唇，感觉口中都冒着寒气，四肢僵硬得无法动弹，她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内心的恐惧，更没有勇气去接杜阳递来的毒药，她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这人，努力放松脸上惊恐的表情。

杜阳凝视着女人受惊的倩影，浅浅一笑，挥手将那瓶毒药放到了桌案上，转身离去，临走时提醒道，“娘娘可以考虑考虑，小人也只是个建议。仙仙郡主的性命就在娘娘一念之间……”

等杜阳离开，楚楚缓了缓神，许久才带着小平坐马车回府。私下会见外男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楚楚也神色呆滞，似乎有所疑虑，小平不敢询问他们的会面内容，只能守口如瓶。

马车行到秦淮河畔，两岸初上的灯火和酒家的叫卖声打断了楚楚的思绪，她无意间撩起了帘子，见到食客络绎不绝，想着男人定然在等着她用晚膳，她心里暖暖的，她一边探头往外瞧着，一边问小平，“这里有没王爷爱吃的馆子？”

小平见她有意给王爷准备什么，喜上眉梢，笑盈盈地往楚楚身边凑了凑，隔着车窗指了指，“那家烟雨楼，他家有个北方厨子做的红烩羊肉，油而不腻，王爷赞不绝口，配上他加自酿的杏花酒，味香醇厚，让人回味无穷，还有他家的香卤牛肉，切一块下酒也是极好的……”

楚楚捋了捋手中的帕子，眼前不禁浮现出男人那身蓬勃健硕的肌肉和威武严肃的面容，他的剽悍雄健与她往常见到的那些白净温和的南方男孩完全不同，他身上有着十足的男人味，如狼似虎……想着想着她脸上有了些红晕，抿嘴笑道，“他还真是个地道的北方汉子，连饮食都是如此粗狂，怪不得长得那样壮实……”

小平嘿嘿笑了，骄傲地扬起了小脸，夸耀着自家主子，“可不是嘛，王爷弱冠之年就藩北平，毫无王孙贵族的矜贵，饮食起居皆入乡随俗，经常宿在军营，与将士们同吃同住，早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了。吃些牛羊肉又算什么，爷时常带队打猎，架起篝火现烤虎豹也是有的，听说爷刚入北平就带几十护卫出草原，月黑风高夜与蒙古骑兵厮杀，就着草原上的马奶酒解渴，一夜归来，马背上挂满了蒙古人的头颅，铁甲上浸泡着蒙古人的鲜血，那才是真的英雄豪杰、举世无双……”

楚楚听她兴高采烈地讲着自家男人的英雄事迹，渐渐地也痴了，眼前全是男人的音容。他的胸膛如此宽阔，能够容纳塞外的荒芜野蛮和中原的锦绣河山，他的手臂如此粗壮，百二十斤的大刀也能耍得虎虎生威，他稳健的脚步从长江之畔踏至戈壁沙滩……他是天生的战士，生于征途，长于战火，他本不属于勾心斗角的朝堂，那金戈铁马的战场才是他的归宿。她多想和他一起回到那个叫北平的城池，去见见那个人人敬仰的燕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