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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吉尔塞的孤岛

楼上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响声,是那个叫林可可的女人,这会儿已经从楼梯上走下来,正风情万种的朝荆谭款款走来。

没等眼前的人开始卖弄,荆谭已经在淡然瞥了一眼后,冷声开口,“你回去吧,我有点累。”

林可可一愣。

方才那张婀娜妩媚的脸庞,此刻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失望,但她似乎并不死心,再次鼓起勇气,柔声开口道,“荆先生…我今天没有开车,现在这么晚了…我担心叫不到回去的车…”

“叫老于送你。”

林可可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好死皮赖脸地硬留下来,倘若激怒了他,岂不是要和方才那蠢女人落得个一样的下场?想一想,自己好不容易才捱到这个上位的机会,她才不会蠢到白白断送掉锦绣的前程和扶摇直上的机会。

她顺从的点了点头,上楼换回精致的长裙,带着一丝遗憾,悄然离开了荆谭的住所。

自从那日不欢而散,苏莺不曾踏进他办公的区域一步,高层会议直接连线,普通会议一概缺席,尽管谣言四起,她都不在乎,因为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争的不是面子,是一口气。

她跟了荆谭六年,从公司业务员爬到今天到位置,靠的是她自己的本事,她始终记得那个颠倒的窗前,他拥着她,轻飘飘地对她说,“知道人为什么分三六九等吗?”

当时苏莺彻底懵了。

她不确定哪个答案会是荆檀满意的答案,在没有把握的问题上,她宁愿选择沉默,事实证明她的做法的确是聪明且明智的,因为在后面的日子里,他用行动来回答了当初的那个问题。

因为阶级是无法跨越的壁垒高墙。

那天他说他会给她一条坦荡的路,然而,事实证明,他的确充当了她翻越高墙的台阶,只是代价,过于惨重,又或者超出了她能够承受的范围。

她十七岁背井离乡,游魂一样,从一座城飘荡进另一座,举目无亲,唯有靠自己一步一步扎稳脚跟,那时她租住在一栋老房的阁楼上面,那间阁楼是违章建筑,电压常年不稳,屋里的灯一直都是忽明忽暗,每当进入梅雨季节,屋子里便会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发霉的味道,这对于一个常年生活在北方的苏莺来讲,这应该是最令人头疼的事。那时,她的薪水只够勉强在这座城里生存下来,至于平日里的消遣,除了黄浦江边偶尔掠过的灯火阑珊,大部分的时间里,她都是趴在那个脸盆大的窗子前望着这座城,兴许是窗子太小,那时她一直都觉得这座城市的月亮总是显得特别大,特别圆,好似伸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它。

走廊忽然热闹起来

下午的部门会议刚刚结束,各部门同事鱼贯而出,她本能的快步走进茶水间,却还是有人不太识时务的将她叫住。

“哎呦,这不是我们苏总嘛。”

这个一身缎面西装画着精致妆容的女人是项目部副总监顾遥,进公司五年,过关斩将爬到高位,是公司里为数不多能和她一较高下的人物。

踌躇间,女人再度开口,“听闻你昨天和林可可开战了?”

苏莺不置可否,转身冲了一杯美式咖啡,悠闲地喝了起来,“她自己送上门,有什么办法?”

顾遥叹一声,“你是真的彪!谁不知道万芳置业的案子是荆先生的意思,放眼全公司也就你敢和他对着干!”

苏莺白她一眼,“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换你,你也咽不下这口气。”

“这你就错了,要我我就忍。”顾遥发现自己站在走廊有碍观瞻,往里挪了两步,倚着茶水间的玻璃门,“别怪我没提醒你,跟林可可内级别的绿茶斗,不能明刀明枪的干,小心她逮住你不撒手!”

“那要怎样,玩暗器么?”苏莺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讲起话来气场全开,“做事要两头兼顾,以为摆平荆谭就能虎口夺食?万芳那头肯不肯点头,得我说了算!”

顾遥啧了一声,“瞧把你能耐的,真不是我讲你,身居高位,眼里要能揉沙子,为拍苍蝇打死一头牛,不值当的!”

“绣花针再细,落地也有动静,你以为装聋作哑就能独善其身?林少安当年怎么被Vivan搞下去的?”

“那能一样么。”她的眼尾扫一眼空荡荡的走廊,压低声音凑过去,“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翅膀硬了,能跟他斗了?”

她没想过跟他斗,“我没那么无聊。”

“不知天高地厚,若非荆先生为你保驾护航,你能坐到今天的位置吗?况且,荆先生何许人?所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你啊…真是不懂男人。”

苏莺一时无语。

顾遥叹一声,“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别怪我没提醒你,别总跟那雪花似的飘着,飘着飘着就化了,等化成了一滴水,掉地上也渐不起来半点动静。”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顾遥看明白了,点她,她却不够通透。

“你不也帮过我吗?”

“那能一样么!”顾遥挑一挑眉,老气横秋地说,“荆先生和你我不一样,咱们有两只手,感觉已经很了不起了,可人家呢,人家早就已经修炼出千千万万只手,伸两只手推你,后面藏着多少只手推别人,你知道么?你就算知道,也得假装看不见!”

莫名的似曾相识。

很早以前严清也劝过她。

劝她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也别把他看的多么贵重,像荆谭这样的男人,到了一定程度上除了自己,其他什么都是附属品,只是藏的深了,不见得看得出来。

这里本就是一座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城,每个人都活在虚以委蛇的面具之下,若强行将其揭开,便失去了当中的微妙的平衡,一旦完完全全将其暴露,早一秒晚一秒都是见光死,也不知道她认真个什么劲儿。

走廊忽然闪过一个人瘦小人影,走一半又调头回来,站茶水间外面试探着开口,是项目部的Cindy,“顾总监,这是上周确定的赴马塞马拉人员名单,那个张扬家里里临时有事走不开,得赶紧找人顶替他的位置。”

顾遥接过名单看了一眼,“后天出发,他现在告诉我临时有事,我到哪给他找人去?”

苏莺抬头,“马塞马拉的项目?”

顾遥搓搓头皮,略显无力,“对,就是这个非常棘手的项目。”

塞拉的项目她有印象,前年荆谭在肯尼亚包下地皮,准备以生态保护为噱头筹建一座森林度假酒店,作为打响旅游市场的第一枪,可惜事与愿违,由于铺垫不足,当地政策又瞬息万变,接洽工作屡屡碰壁,地皮白白搁置一年,毫无头绪。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蓦地,她茅塞顿开,“Cindy,麻烦你把塞拉的项目预案kopay一份给我。”

“好的,苏总。”

顾遥挑眉看过来,“你这主意都打到我身上来了,革命友谊还要不要了?”

苏莺笑了笑,“我们不是好姐妹吗,既然是好姐妹,自然要与你共勉。”

“塑料的都不如!我看是纸糊的吧。”

苏莺眯起眼睛, “纸糊的也是感情啊,这么跟你说吧,我就是想出去散散心,你就当赞助我来一趟公费旅游。”

“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妹。”顾遥笑着摇摇头,对cidy吩咐道,“让老吴把马塞马拉的项目计划书和预案,考察记录整理一份,交给苏总。”

等cidy离开,顾遥拧了拧眉,“塞拉的项目比想象中的更棘手,虽然荆先生一直对它报以很高的期望,但通过这两次与当地人的接触来看,我不建议你插手。”

“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顾遥耸耸肩,满脸颓败的说,“以前总觉得没有自己摆不平的案子,碰到河就把它填了,遇到山就把它搬开,可是这次不一样,姐妹我是真的江郎才尽了——”

苏莺先表示理解,跟着又犹疑的开口道,“按说以Vivian的性格,这个项目应该轮不到你来做…..我就纳闷…这项目当初怎么就到了你手里呢。”

顾遥沾沾得意,“那得感谢林少安啊!当初要不是他忙着跟ViVian爭位子,新领域的项目怎么也轮不着我啊。”

谁不知道林少安的为人,奸佞势力挑肥拣瘦,留给下面的案子十有八九都是烫手山芋,早在她还是业务专员的时候,苏莺已经在公司崭露头角,恰巧那时他们俩个都在林少安底下做事,林少安这个人做事嚣张跋扈,为人锱铢必较,且善妒,事事总要压人一头,尤其是对比他强的人。

如果说职场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她们就是冷兵器时代的刀枪剑戟,令人防不胜防,在这个火药味颇重且爱搞部门政治的办公室里每个人都牢牢把自己的客户攥在手里不允许别人窥视,林少安却大手一挥将自己的大客户拱手送给了苏莺。

那时,她为这个事上了一个礼拜的火,甚至一度将苏莺当作竞争对手,刻意疏远。但她又不死心,因为她不信林少安会如此悉心栽培一个能力比他强的新人。

这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然而事实证明,果然是个大坑。

那时她在公司根基尚浅,还没有资格去跟苏莺平头竞争,但有一个叫徐秀的女孩,无论长相、能力都不输苏莺,所以,心里最不服的自然也是她。

当初徐秀三番五次找到林少安,要求公平竞争,甚将他堵在男厕所里哭哭啼啼卖惨,疯狂之程度,属实令人发指,后面林少安被她折腾烦了,气急败坏的甩给出她一张名片,并附上:各凭本事四个大字当做她首战的出师表。

要搁一般人,多半是没这个脸。但徐秀就偏偏脸大不闲臊得慌,想都没想便拨通了那个让她误以为能够扶摇直上三万里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是大客户的秘书,几句话便猜出她的企图,不但没拒绝,还将人约到公司见了个面,之后笑着塞给她一张高级酒店的房卡。

意图很明显。

当时,徐秀肯定以为苏莺也去了,争强好胜心切,冲昏头脑,为了把单子抢过来,她几乎未经思考便选择了妥协,本以为就此飞上枝头,结果却成了蠢女人的一厢情愿。

徐秀气不过,冲到办公室找林少安理论,这林少安平时欺软怕硬贼不是个东西,这回倒也硬气一次,指着她的鼻子将人臭骂一通,将人骂得梨花带泪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咽,这就叫作茧自缚。

原本以為這事就這麼不了了之。

結果一個月以後,蘇鶯捧著一簽三年的大單凱旋而歸,徐秀崩潰的同時林少安也被蘇鶯啪啪打了臉,要知道,他當初的目的只是想耍耍她,不料,卻真給她截了胡。

這件事,一時激起軒然大波。

起初,大家都把這事當成一起桃色事件看待,蘇鶯能勝,那是人家棋高一籌,但仔細想來,其實不然。

後來一次偶然機會,他和那个赵姓客户的秘书一起吃饭,闲谈时,王秘书娓娓道出了那件事情的始末。

当时王秘书的确也给了苏莺一张房卡,但是苏莺并没有接,这事也就此作罢,毕竟职场的露水情缘本就是链接利益的你情我愿,可新鲜的是,不久后大客户母亲所在的住院里,凭空多了一个勤快的姑娘,这个姑娘每天晚上会要来医院值夜,斟茶递水端屎端尿,累了就躺在走廊的椅子上睡一会,整整一个月,当亲妈一样伺候这位大客户的母亲。

起初医院的人都以为那姑娘是家属请来的护工,若不是王秘书去医院探病时凑巧撞见了,这事恐怕谁都不知道,再深一层想,但凡自己那天没撞见她,她这一个月就是白白付出。

可她偏偏就敢孤注一掷。

王秘书讲完,又叹了一声,“这人啊,他吃五谷杂粮就有血有肉有感情,你说人家能把事情做到这份儿上来,这单子不给她还能给谁啊——”

从这件事上来看,徐秀输的不冤。

不是输在起跑线,也不是输在过程,而是格局,当徐秀不顾一切做出妥协的时候,她便注定输在了格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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