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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吉尔塞的孤岛

苏莺决定赴马塞马拉的第二天,顾遥便被荆谭叫到办公室谈话,聊完最近手头上的几个项目,荆谭忽然话锋一转,“吴亦是你手底下的老人,能不能用,你说了算。”

顾遥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荆先生,塞拉的项目迟迟没有进展,老吴作为组长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为此我也找他谈过几次,但他毕竟是开发部的中流砥柱,业务能力还是抗打的。”

荆谭却一脸不屑,“被女人搞到一蹶不振的男人,你还指望他能扛大旗吗?”

顾遥一愣,显然有些细思极恐,要知道,老吴对自己的过往显少提及,他又是从何得知老吴的过往经历?

“赴马赛马拉的人员名单,荆先生看过吗?”

“你是想提醒我,苏总也在名单里。”荆檀低头啜了一口茶,沉声道,“这几年新兴产业势头迅猛,跃星的生意也大不如前,公司太多人为己谋利,各个我自当先,我需要一个冲锋陷阵的战士,为我开疆拓土,打开新的局面。”

“我承认苏总的能力,但她在酒店运营和方面没有任何经验,对当地的风土人情也不甚了解,况且塞拉的项目搁置了这么久,已经不是单凭个人能力就能解决的问题,毕竟,每个国家有每个国家的法则,老吴的失败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更需要有人替我打破规则,善于奔跑的马,本该任其在旷野中自由驰骋,而不是被条条框框束缚了她的天性,不是吗——”

聪明人的谈话向来都是点到即止。

顾遥忽然明白,所谓的桃色新闻,不过是他为了掩人耳目而设计的假象,他的目的,就是逼苏莺舞接受塞拉的项目,而苏莺还天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拥有丰满的羽翼,可以天高海阔的任鸟飞,殊不知其实她早已一步步掉进他事先设好的局。

而不自知。

天光未亮,天边刚露鱼肚白,一抹纤细的背影拖着行李箱站在空旷的街头,一辆出租在路边停了下来,约莫一分钟后,缓缓驶入主干道。

昨晚通宵达旦看资料,苏莺一上车便靠着车窗睡了起来,这会儿还没到上班高峰,从她住的碧桂园到机场一路还算畅通,她们事先约好在候机室里与其它同事汇合,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她一眼便认出吴亦的那顶蓝色棒球帽。

飞机上,苏莺一直在补觉,几乎与同行人员没有任何交流,作为市场部的主要负责人,与开发部这些长年奔走的同事自然并不熟悉,在这之前她甚至对那个短头发的女同事毫无印象。

苏莺眼中,同事之间的关系无外乎两种,领导与被领导,所谓平等友善互助互爱的口号,不过是被世人抛诸于道德底线之外,趋于美好的,理想的谎言罢了。

飞往肯尼亚首都内罗毕的航班要在阿布扎比转机,人声鼎沸的候机室里,隔着玻璃都能感觉到外面滚烫的炙热。

都说国人做事讲究,安门纳采,架马造屋都爱取个好日子,启航这一天晴空万里,她望着窗外勾起唇角。

但愿东非之行一帆风顺。

拖着行李在偌大的机场免税店里转了一圈,一路走来,富丽堂皇之程度唯恐令她望尘莫及,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一家可以吸烟的咖啡馆,刚准备坐下来吞云吐雾,顾遥的电话便追了过来。

“到哪了?”

“阿布扎比。”

“不错,消费国。”

“有什么要带的,发信息过来。”

对面叹了一声,有些悲戚的说,“算了吧,只要我内两个弟弟还没成家,我永远都是穷鬼——”

苏莺没吭声。

顾遥顿了一下,“出门在外别太较真,行就行不行拉倒,尽力就好,不要逞能。”

烟在肺里晃荡一圈,轻飘飘的吐出来,像一阵炊烟似的,她扬一扬眉,“放心,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可惜东风不与周郎便。”

“什么意思?”

顾遥说, “你去肯尼亚的事,没那么简单,好自为之吧。”

最后一个音落下。

苏莺笑了笑,略带不屑道,“他现在新欢相伴,顾不上刁难咱,倒是我成日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才是膈应人家。”

“你的智商是巨人,情商却是矮子。”顾遥叹了口气,又道,“你前脚捉奸见双,后脚塞拉的项目就送到你嘴边?你就不觉得这事来的蹊跷么?”

苏莺嗤了一声,“我得多有本事啊,能让他拉着林可可一起做戏,就为了让我自己往套儿里钻?”

顾遥故作神秘,“有些话点到为止,给你留点想象的空间。”

风风火火,是顾遥的风格。

苏莺长吁一口气,坐在咖啡馆里发起呆,咖啡馆这会儿生意冷清,只亮着一排壁灯,幽暗的灯光笼罩在橱窗里摆放的斗鱼缸,游在隔开的玻璃器皿里斑斓的珍珠曼龙在碧绿的光下通体散发着幽蓝的光晕,美丽的鳞片下,匿藏的却是最原始的凶残。

她收回目光,吐了一口烟。

倘若放在从前,她不会盲目任性到,为了一两句不愉快的争吵,又或者某位莺莺燕燕蜻蜓点水般的现身,动辄拂袖而去。

但是如今,却要另当别论了。

因为倦了,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循环往复,苏州河的玉兰花开了六次也枯萎了六次,她依然没等到他对她的态度。

躞蹀御沟下,沟水付东流。

都说世间万物皆有规律,惟其人心无迹可循,惟精惟一才有允执厥中,从她背井离乡那一刻起,她曾单纯地认为只要心有所向就可以一心无二,到头来是她蠢到死,相信他们之间有真感情。

她吸一口烟,带着长久以来的压抑看向飘窗,各色皮肤云集,穿着黑白袍的男女穿行而过,大都行色匆匆。

这是一个现代化与悠远相辅相成的世界,有隐秘而直入云端的摩天大楼,有传统集市和古老的独桅帆船,富庶而神秘。

偶然想起几年前她曾陪荆谭来过一次,她清晰的记得当时来接他们的那位土豪友人手里牵着一只金钱豹,车上还拴着一只游隼。

那是她第一次接触隼,比鹰略小,瞳孔外橼挟一圈琥珀色幽碧光环,爆发力强,速度极快,凶猛的利爪和鸟喙硬拼一只老鹰都不成问题,可就是这么个瘦小而凶猛的东西,荆谭却说很像她。

收回思绪,走出咖啡馆。

沿候机室走到二楼,有一条美食街,大都是东南亚菜馆,吴亦打电话来,说他们在一家名为Moonlight forest的越南餐馆等她。

吴亦是开发部的组长,也是塞拉项目的领队,负责对外贸易这一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在外面跑,哪家机场的菜馆味道好,哪家店的东西最便宜他门清,但面面俱到的人都有个通病,就是过于圆滑。

“苏总,红眼航班可累了,等下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下?”说话的叫沈渔,和刘一舟一样都是老吴带出来的手下,二十五岁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瘦的跟皮包骨一样,除了那双灵动的大眼像会说话一样,给人的感觉就很不舒服。

当然,每个人审美不同。

貌似时下正推崇沈渔这种弱不经风的麻秆儿身材,殊不知,拥有流畅肌肉线条的美才是性感与健康并存的完美身材,无论男女。

“苏总,红眼航班坐十几个小时可累了,吃完饭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苏莺睨她一眼,“你是在向我抱怨公司的财务制度么?”

沈渔怔了一下,显然被问的有些懵,瞪着大眼望着她,不太懂这种三连跳的逻辑思维是从哪儿得到的答案。

老吴解释,“她的意思是,阿布扎比只有一趟航班飞内罗毕,恰巧在夜里。”

机场的休息室人来人往,少不了呱噪,从餐厅出来,苏莺用之前荆谭给她的贵宾卡开了间房。

脱了衣服,走进浴室。

水管通里嗡了一阵,跟着热水上引,她站在水汽弥漫的花洒下面,温热的水柱从头到脚淋下来,暖流从皮肤缓缓注入进入身体,十分解乏。

人总是在清醒的时候总是喜欢思考。

扪心自问,这种半人半鬼的日子,真的是她想要的吗?可转念一想,那时的她,根本没有权利说世间万物都是平等有序的,想得到的,必然要付出代价。

松懒的浴泄露胸前一片春光,侧头看镜子里光裸的肩头和浑圆饱满的胸脯,两条雪白的大长腿往前一伸,弯腰时露出颈下一条性感的蝴蝶骨。

可惜,美中不足,因是少了昔日的风华。

她裹着浴巾坐在窗前点一根烟,窗外,漆黑夜幕中漂浮着点点的光亮,像星辉夹杂着起落架,滑过跑道的声响,好似霅霅滚落的闷雷,将窗外沉闷的夜一分为二。

据航班起飞一小时,收拾好东西退了房,她提着行李箱到休息区准备和老吴他们汇合。

“你是在向我抱怨公司的财务制度么!” 川流不息的候机室里,刘一舟声情并茂的比划着。

老吴语重心长地摇摇头,“你是我说两句,那个女人来头可不小,林总见面都要让她几分,别给自己惹麻烦!”

沈鱼压低声音,“听说她和咱们的大老板有那种不可描述的关系。”

刘一舟撇嘴,“哪种关系?”

“你是幼儿园小孩吗?还能是哪种关系,就那种不清不楚的关系呗!”

刘一舟恍然大悟,“难怪她这么嚣张,合着是老板娘啊!”

“她啊,就是个小三儿。”女人的八卦和刻薄,从来不分年龄,看似乖巧的沈渔,也不例外,“我听说她做事从来不讲情面,谁要是让她逮住,不死也得扒层皮,这下,咱们可有的受了——”

苏莺没有和他们在一起,而是拖着行李直接上了二楼,阿布扎比机场的候机室就像一口刚揭开的蒸锅,人气弥漫。

她不喜欢拥挤、喧闹的氛围,就好像很多年前她租住的那条弄堂,狭窄逼仄的巷子,墙上常青藤夹青的光影掠过遮天蔽日的棚户区,人与人之间几乎零距离的接触,那种密集交杂的纠错感会让她陷入极度不安之中,体味,气息,情感交流,都在一个幽闭的空间里杂糅,翻覆,就像白昼下赤身裸体任人窥探一样,毫无隐私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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