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么

昨天手术结束的晚，今天中午刘文才到医院上班。说是上班，其实就是整理一下这几天手术的资料和数据，并没有什么要紧事。

　　陈斌的腺体伤得很蹊跷。据刘文所知，他是被H.C股东之子周震宇开车撞伤的。然而车祸只造成了外伤，陈斌之所以换人工腺体，是因为他的腺体早在车祸前就已经丧失了正常功能。至于具体什么导致了他腺体的大面积坏死，圆嘉医院从收治至今对此只字未提。这对孤女寡父如同被狂风肆虐的浮萍，孤苦无依，只有被安排、被监视。

　　今天是陈斌手术成功出院的日子。

　　医院西北角的那扇毗邻林荫路的小门今日破例放进来一辆黑色奔驰轿车。轿车缓缓停在了住院部门口，叶杰从车里下来。

　　宋轩早就等在这里了。

　　“辛苦小少爷放假还跑一趟，一会儿我接到陈斌您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叶杰仍然操着那口板正的像是机器人的口音对宋轩说道。

　　宋轩深深地打量起这位唐薏的得力心腹，佯装漫不经心地问一句：“这位陈先生是什么来头？唐总怎么让你来亲自接啊。”

　　叶杰厚厚的眼镜片在日光下反射出一抹精光，他没立即作答，待看见陈斌自远处由护士搀扶着缓缓走来时才谨慎开口：“陈斌的车祸和周家有关，唐总自然更在意些。”

　　“只是这样？”宋轩语气怀疑。

　　“只是这样。”叶杰答得面不改色，还不忘加一句：“小少爷，我只是唐总的下属，您有什么困惑亲自问她不是更好。”

　　宋轩被这话噎在了原地，叶杰明明知道他正和唐薏置气，还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陈斌刚做完手术没多久，身体虚弱，骨瘦如柴。黝黑的皮肤被太阳一照就黑得发亮，此刻走过来，就好像一棵瘦弱的枯树杈上挂了一件轻飘飘的棉服，不像活人。

　　一见到宋轩，陈斌灰白的瞳孔倏时有了几分生气。他枯枝般的手颤抖得厉害，哆嗦着嘴唇就要扑在宋轩身上。

　　叶杰忙上前拦了一把，陈斌的双臂被钳制住，但头仍望着宋轩的方向，嘶哑的声音说话：“瑶瑶，求求你，好好照顾瑶瑶。”

　　宋轩感觉陈斌的话语与神情里透着股诡异。但他没过多纠结，暂时将眼前的一幕当成了老父亲对独女的不放心。

　　“看，瑶瑶在福利院很好，一个月之后就要去M国读书了。”宋轩用手机调出一张小女孩在吃饭的图片给陈斌看。陈斌的眼底刹时涌出几滴热泪，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不得不上车后才低头揩泪。

　　“人交给你了，我可以回去了吧？”宋轩站在车外冲着驾驶位上的叶杰说。

　　“我一道送您回去？”叶杰恭敬地问。

　　宋轩还惦记着晚上和刘文一起走，自然不会答应，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嘴：“你们去哪里？”

　　“您住的小区对面的那个小区。”

　　宋轩闻言愣了一下，一对秀气的眉毛微蹙。他住的小区是市中心的高档住宅区，即使对面小区的价格略微低些，可也不是寻常人家能买得起的。唐薏费这么大手笔安置陈斌和他女儿，宋轩直觉其中有鬼。

　　可询问的话在嘴边转了几圈仍是咽了回去。他知道，即便他问，叶杰也不会说实话。

　　送走了陈斌，宋轩开始一个人在医院的花园里踱起步来。圆嘉医院的景观是请了有名的园艺师来打理的。深冬的寒意将散未散，宋轩拨开前方的枝叶，沿着小径蜿蜒而行，不一会儿已是另一番天地。

　　他误入花园深处，就索性坐在木椅上望天。

　　一定有问题。宋轩在心里暗暗思索。明明女儿出国读书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况且连学费都不用陈斌出，怎么刚刚他那副表情好像要生离死别似的。

　　突然，冉青那张写满了愤怒的脸在宋轩脑海里浮现。对了，那个时候，冉青话里话外也质疑了基金会的“慈善”属性。可是后边刘文否认了留学期间待遇不好的说法。

　　刘文！宋轩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生发而来。

　　……

　　刘文还在整理资料。他没有权限访问陈斌手术时的视频录像，就曲线救国把所有能找到的陈斌住院时的数据都一并打包存储进U盘里。他提前踩好了点，现在这个时候办公室里只他一个人。

　　突然，门被打开了。刘文猛然一抬头，冷眸俊眼里皆是戒备。

　　“好暗呐！干嘛拉窗帘。”

　　熟悉的清凉声线扣在刘文心弦，一道纤细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是宋轩。

　　刘文眼光中的寒气散了大半，忙低下头把还未存档完的U盘拔出来。

　　办公室在阴面，白日里长久地分享不到太阳，若再拉上窗帘，这氛围都够看电影了。

　　刷一声，窗帘被拉开，瞬间大亮天光打进来。宋轩满意地走到刘文背后，抬起手臂环住他肩背。刘文坐在椅子上，肩头忽然多了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你还看电脑，屋里这么黑眼睛不要了？”宋轩手指在刘文脸颊上戳戳，训道。

　　刘文甜蜜地笑笑，头往宋轩那侧偏了偏，同他亲密地靠在一起。

　　“马上弄完就回去了。你怎么来了，今天不休息？”刘文知道宋轩是特意来接他的，但总要亲耳听对方讲出来才满意。

　　宋轩很是捧场，“我来当然是接男朋友呗。”

　　刘文眼底带笑，侧头飞速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小宋老师耳垂通红，害羞着把头在刘文颈侧埋得更深。

　　……

　　周末的市中心堵成了停车场。夕阳的霞光被水泥森林里摩天大楼外的玻璃墙反射成一条一条刺眼的光污染物。鸣笛声此起彼伏，特别聒噪。然而路况依旧水泄不通，惹人心烦。

　　刘文坐在副驾驶，有些纳闷今天宋轩的反常。

　　话该从何说起呢？虽然只是小事，例如今天宋轩强烈要求刘文住在他家、坚持今晚用家里的阿姨烧菜、还有新换的这身衣裳……颇有设计感的带着金属元素的黑夹克外套，以及这件隐约透着锁骨的白色内衬。

　　嘶——哥哥你不简单呀～

　　刘小狗还勿自沉浸在自己的猜测里，宋轩已经第不知道多少次看手表了。可惜哪怕是劳力士也无法叫时间漫流，如果他再不从这滞塞的路况里脱身，就要错过和刘文在落日的余晖里接吻唱生日歌的安排了！

　　“你怎么了？”Alpha厚实的大手覆上他的肩膀，摩挲着，“什么事着急么？你一直看表。”

　　宋轩眼见远方红日就要淡离视线，天空也越来越暗。他急得无计可施，一咬牙，直接扳过刘文的头出其不意地吻上去。

　　刘文被亲得莫名其妙，确定了此刻周围的车还是寸步难行后才慢慢放松下来。

　　他们刚在一起不久，这段时间工作又忙，见面的机会都少，更别提接吻。在他的印象里宋轩很少主动亲他，他的吻技差，屈指可数的那么几次亲密都搞得血淋淋的，一点也不浪漫。

　　这一回换宋轩主导，温热的薄唇霸道却温柔地贴上来，并不着急下一步，只是缠绵又暧昧地感受着唇瓣相贴的甜蜜与温情。当最后一抹残阳也堙灭在天边之时，宋轩才轻柔地撬开他的唇，柔软进入柔软，刮舔扫弄，直至气息变得难以自抑，鼓动奔狂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宋轩的手指插在刘文头发里，揉了几下才喘着气放开他。

　　“生日快乐，文哥。”他目光炙热看着眼前的Alpha说道，两片艳丽的红唇亮着潋滟水光，还略略发肿。

　　生日？

　　刘文愣住了，眸光闪烁，帅脸上满是讶然。

　　生日么，他完全忘记了。

　　“忘了？”宋轩按住他头上那撮倔强立起的呆毛，笑眯眯地哄他：“不怕，我记着呢，马上就回家给你过生日。”

　　日已西沉，路灯早就亮起来，一点点黄晕的光在双重玻璃下映成一片朦胧的烟雾。

　　车子终于可以行驶起来。刘文偏着头盯着窗外街景，红橙黄绿的灯光轮展不停。突然，眼眶涌上一股灼热，他使劲眨眼，濡湿的睫毛粘在了一起。

　　生日，他好久没过过生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