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重相逢 4

【 红尘九曲一处处，是恋慕，是自苦。柔情深许一声声，是缄语，是禁锢。

——檀健次相柳《等不到的等待》】

小夭随着泡泡向前漂，在时光逆溯中寻着相柳的身影。可即使寻到了，也无法听到他的声音。只能睁大眼去辨认他的口型。

她看见相柳以那枚几乎用尽她全身精血凝成的血珠布阵，而阵眼，是那时本已命丧黄泉的涂山璟。除了那枚血珠，相柳甚至还以自己的精血作引，他与璟同处阵中，可璟的面色渐渐红润，他的脸色却趋于灰败。直至那些血融进阵法的复杂花纹里，又化为光点尽数没入璟的身体。相柳支撑着起身，对守候在阵法旁边的一对男女鲛人说了什么。那对鲛人向他行礼，又点头表示知晓。做完这些，相柳一眼也没有回头看顾，直接离开了。

小夭喉头一哽，却无法别开眼睛。她知道这是他为她和璟做的事，他不想让她知道，但既然知道了，又怎能装作视而不见？

他看不见她，她触不到他。他们之间曾经隔着立场和信仰，如今隔着生死与时光。

光影里闪动着不断变换的清晨与黄昏。不同的人在其中穿梭，伴随着不同的景，发生着不同的事。

随着泡泡往前，许是感知到了她的内心，身边的光影里渐渐没有了其他人，只剩下相柳。

决战前他白色的身影穿过军营，身前的山林里透出隐隐的火光。他在青石上坐下，手中捧着的是她怎么也不会忘记的大肚笑娃娃。他以血布阵，用数十颗萃取了上万年日光精华的日光石做引，将笑娃娃肚子里的水晶球封入其中。又以绿色的扶桑汁浸透，使笑娃娃的身子和底座再无一丝裂痕。她不在他面前，于是他再无伪装的冷漠坚硬，眼神里尽是柔软与眷恋，而口中默念着的是，“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心甘情愿中蛊，又依她所求为她解蛊。情人蛊无法可解，他便以自己一命诱杀蛊虫。蛊虫被杀死时他口中喷出的血，和他的真身控制不住发出的嘶吼，即使此刻无声，也让小夭战栗。生生地与蛊虫同归于尽，该有多痛。小夭想不出。她看着相柳额上渗出的汗，只觉得他当时经历的痛只怕比她被蛇妖囚禁折磨三十年还要痛苦百倍。

还有那个夜晚，他身着黑袍，骑着天马欲射杀颛顼，看见她不顾一切挡在颛顼身前。小夭当时只知道那个黑影来了又离开，如今才看清黑袍下微微颤抖的手，缓缓松掉的弓和他唇角那抹冷冷的自嘲。她似乎真的从未选择过他，从未。

那把她以为是机缘巧合随手捡来的弓箭，是他历经几十年心血为她打造，只为令她有力自保，不必再在所爱之人遇到危险时以身相护。

相柳总是对她冷面以对，冷语相向。可防风邶留给她的却尽是欢乐的时光。假情作真易，真情欲作假，却难。

她已经快要回到他们相遇的最初。她还是玟小六的时候，和璟一起躲避颛顼的搜捕，相柳曾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说“脚下是大海”。

小夭恍然发觉，原来那时，他是尝试过的。相柳从来不言，可他望向她的眼神里，早已将“我爱你”诉说过千千万万遍。

时光啊，我知你决绝，向来无来无回，无始无终，而我只是被你裹挟而往的茫茫人间一草芥。我无力阻止，但求你在我和相柳命途之始，将我放下。小夭…感激涕零，铭记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