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抗拒的吸引

后来连续几天小麦都再也没有见过蒋子明。其实，在这烟花巷柳月地，欢场男子说过的誓言都不可信，何况醉后一句可有可无的客套。只是小麦心里多少有些轻轻浅浅的期待，那期待看不见摸不着，也思量不透到底在期待着什么，也许这个人在S 城的小麦心里多少是有些不同的，自是不信什么如果有缘无论时间长短他的存在可以惊醒你全部的感官。但是那种安安静静的感觉，还有那柔软却不容抗拒的指骨的力量以及印在颈子上近似于轻浮却让小麦连续几天梦里都记得颤栗感觉的吻，还是让一个八面玲珑的麦小麦在不该有牵绊的时间地点里有了念想。不过，小麦并不认为自己在他心里是特殊的，女人总是会因为某个暧昧的暗示当了真从而觉得自己是最特别的，但其实在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世界中，大部分都一样。麦小麦从不喜欢陷进控制不了的情绪中，她用心理暗示告诫自己，只是有个特殊念想而已，给这黑暗的日子加点阳光。小麦忘了，紫外线多了也是会中毒的。

这天，王玲接了个自来房。所谓自来房，就是没有人预订任何人间都会的工作人员，而是直接过来玩的，按号码随机排，分到哪个经理算哪个幸运。

卓一墨和小麦同一组试房，卓一墨先被挑中，其余在场的六七个男人也都在前两组挑了满意的人。而小麦则被留房给还没来的一个人。王玲家的试完后本该轮到毛利静，但这房间已经人满为患，毛利静硬是凭着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哄了客人多留了一个姑娘跟小麦一块留房，美其名曰“多一种选择良性竞争”，竞你妹。

不一会的工夫进来一男孩，呃……确实是男孩。一米八几的个子，二十几岁，目若朗星面如……嗯……绝对不是冠玉，那皮肤一看就是标准的小麦色，装扮比较奇特，带着副无框眼镜，背着一个双肩包，好吧，就算你是Givenchy 的限量版，但这改变不了双肩包的属性。这孩子一看就像大学没毕业呢，好似个误入歧途的小白兔，怎么混到这个场子来了！

身边的男人们全站起来了，瞬间变成一群殷勤的哈巴狗把这孩子往小麦和那良性竞争的姑娘这儿让。卓一墨冲着小麦眨了两下左眼，大拇指朝上指了一下。小麦明白，这是在暗示眼前的这个是少有的大鱼；但是小麦心里颇有顾虑，总有些诱拐青少年的嫌疑。

他坐在了小麦和那姑娘的中间。周围的哈巴狗开始有意地不看他们，估计是怕他难堪。男孩子就这么坐着，身体和腿呈标准的90 度，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腿上。小麦冲他微笑道：“你好，我叫麦小麦。”他吓得一下子半站了起来给小麦鞠了一躬：“你……你好，我叫林家隆。”他的普通话略显生疏，小麦猜道：“你是台湾人？”

林家隆意外地点点头，一双眼睛清澈见底地充满了询问，似是在说“你怎么知道”。有时候人单纯不单纯从眼神就可以看出来，林家隆的眼神基本藏不住情绪，紧张、疑惑、不安、惶恐……都让周围的人一览无遗。

小麦又猜：“你跟台湾的酒店界教父林多福是什么关系？”

这回林家隆更惊讶了：“你……你认识家父？”

家父？我靠，我发誓麦小麦那绝对是开玩笑呢，没想到一问一个准啊。不过S 市离台湾很近，而人间都会里出现这种人物也不足为奇。

小麦面上并没露出惊讶的神色，只淡淡地说：“不认识，但我读过他的书，很敬佩他能从一个接电话送外卖的只有小学文凭的人凭借自己的一身胆识和努力在亚洲挣得属于自己的天下。”

林家隆很高兴，微笑着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忽然让小麦想到那个“你的益达”的广告：“谢谢你，我很尊敬我的父亲。”

忽然，林家隆身子明显一僵，小麦纳闷地看着他，只见他缓缓地把手伸到自己腿上——那上面放着毛利静家小头牌的爪子，正在那缓慢地来回抚摸林家隆的大腿内侧。林家隆把那只手轻轻地放回小头牌的腿上，然后一本正经地说：“小姐对不起，您的手放错地方了。”

扑哧……小麦再也憋不住地哈哈大笑。对面卓一墨也目睹了整个过程，早笑得花枝乱颤，一桌子的人全都莫名其妙，回头再一看小头牌脸都绿了。这不自找的么，面对这么个明显第一次来的主儿，还不把他吓跑了。

林家隆表情僵着，特别不好意思。

小麦逗他：“她可是这里的头牌喔，还没见过你这么不解风情的。”

“什么叫头牌？”

“头牌就是……嗯，喜欢她的人很多，她的价钱也比较贵，陪你聊天至少1000元，人民币。”

林家隆摇摇头：“我不喜欢。”

得，一句话，身边的姑娘站起来直接走了。

小麦心里暗笑：还没过上两个回合了，姑娘就认输走人了。

林家隆好奇地问：“那你是这里的头牌么？”

小麦哈哈笑着：“我不是，因为没多少人喜欢我。”

虽然他比小麦大，但是状态就好像小麦的弟弟，单纯可爱。一瞬间麦小麦有些出戏，好像现在不在人间都会，只是在一个娱乐场所，自己在带着弟弟玩。

所以小麦不愿意这里的气氛沾染了他，于是对他说：“我们来玩真心话吧，今晚上不喝酒，掷色子，谁输了就允许对方问一个问题，必须要说真话的。”

说完小麦凑近林家隆的耳朵小声对他说：“我知道你来这里是被逼的。”

林家隆又露出一副“你怎么知道”的可爱样子。小麦特别想摸摸他的头。

林家隆居然连输了十把色子，小麦几乎把他家底儿都问清了，什么在斯坦福留学啊，留学期间一直有管家跟着啊，父亲一直不准谈恋爱啊，将来要跟哪家千金联姻啊……后来实在没得问了，小麦就故意输给他，这孩子第一个问题就把小麦问崩溃了：“我觉得你不像是该做这个的人，你为什么来这里？”

人吧，总好干些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小麦那些苦逼经历不愿意跟这个单纯的孩子细述，于是就含含糊糊地说：“嗯……为了钱呗。”

林家隆不依不饶：“你不是说这个游戏是真心话么？”

小麦只好把自己怎么混娱乐圈怎么又有个不靠谱的爹怎么借的高利贷怎么进的人间都会简单说了一遍。林家隆听得嘴巴都能装个鸡蛋了，连连对小麦说：“你真的很不容易，在我们台湾，像你这么大的女孩子什么都不会做。”

这时候，中途去外面串场回来的卓一墨走到小麦身边，对她耳语了一句话，小麦的心一下子跟着狂跳起来。

卓一墨说：“有一个叫蒋子明的来了，把咱家222 订了，写的是你的名字。”

小麦慌忙站了起来，高跟鞋踩了裙子不是林家隆扶那么一下子就跌倒了。瞎激动什么，不就是来了个一面之缘的客人么？我只是去见个客人，再说人家来订的房，我总要露个面。小麦心里絮絮叨叨的，面上却尽量沉稳：“家隆，对不起我先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等我，我们一会接着玩。”

林家隆乖乖地没有问为什么。

麦小麦刚走到走廊拐角，就看见蒋子明在那斜倚着抽烟。见到小麦并不意外，把手里的烟递给了小麦，小麦低着头，红着脸没敢接。啊！！谁来拯救麦小麦啊，一节肠子能拐十九个弯的绝顶聪明的姑娘一到这男人的面前所有气场都被化掉了，这是老天派来的煞星吧，这才第二次见面，怎么都不敢直视了。

蒋子明依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反问小麦：“怎么？

嫌弃我？”

小麦赶紧把烟接过来狠狠吸了一口。

“行了，你回去吧，我在222 等你，下房了到我这来。”

说完就慢悠悠地走了。

再回去的小麦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接连输了许多把色子，林家隆问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其实这个点了都可以结束了，那几个男人明显懈怠了，有的都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就这个林家隆还有卓一墨旁边的男人神采奕奕的，小麦心里都在数表了，心早就飞到222 去了。

熬到凌晨1 点半，终于有撑不住的过来跟林家隆说：“林公子，要不咱先回去吧，你要是喜欢，下次再来玩。”

林家隆恋恋不舍地望着小麦，小麦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好啊，下次再来，我等你。”

发小费的时候卓一墨身边的男人买的单，递给小麦500元钱，小麦还没等接就让林家隆推了回去：“她的钱我自己给。”对方愣了一下了然地笑笑：“好好好，小公子自己给。”

林家隆掏出钱包想了一会，抽出了1000 台币。小麦心里直笑：这傻孩子，是没来过大陆还是怎的，1000 新台币折了人民币才200 多元。但小麦真心不想点破，只想着能让他安心就好。

没想到的是， 林家隆把剩下的500 欧元、300 美元、5000 台币都给了小麦：“这个留着我打车，对不起，下次我记得多带些来。”

一瞬间，小麦有些感动，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小麦知道林家隆一定介怀了她父亲的事，他以为可以用这种方式帮助小麦。

小麦靠近林家隆，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谢谢你，但是下次我真的不希望在这种地方看到你了。”

把林家隆等送到电梯口，小麦拖起裙子飞快地向222 跑去。如果时间倒回，你们会看到一个金色晚装的女孩子气喘吁吁不管不顾地奔跑，你也许不知道她急着做什么，但从她一闪而过的脸上可以看到焦急和期待，深深的，期待。

人啊，不怕在风平浪静的时候接受馈赠，在绝望黑暗中，哪怕有火柴般的温暖，都可以照亮整个灵魂。

这中间她撞倒了一个经理和了两个服务生。“你特美赶着投胎啊？”

小麦没道歉也没还嘴，就这么着，赶到222 的时候，保洁阿姨和公主正在收拾房间。王玲笑意盈盈地坐在沙发上数钱，见小麦来了招手道：“小麦来，这是你今晚的酒水提成和女孩子们的台费，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个出手大方的主啊？”

小麦失魂落魄地问：“人呢？”其实看场面就知道人已经走了，问了也只是安慰自己而已，他说他会等我的，为什么没等呢？

王玲答：“走了啊，刚走，怎么了？”

小麦摇摇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疲惫瞬间涌了上来，算了……早说过这里人的话信不得，可心里那股委屈却怎么压也压不住，既你来了，为何不等我呢？既说等我招惹我却又不拿我当回事，不还是跟别人一样拿我当玩具么？

小麦不是介意当玩具，只是介意一个人用看似认真的态度把她当玩具，在或许真心的游戏里，小麦输不起。

彼时，蒋子明也在纠结着。在S城，蒋子明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众人眼里他是靠房地产和药厂起家的，在S 城的梅海靠海边的地方有个不大的小岛，占地1000 亩左右。蒋子明把整个小岛建成了一艘船的模样，有船头船尾甲板桅杆，这船上有他从全世界各地搜罗来的喜欢的物件：康熙的玉印、紫檀龙椅、秦国的铜剑、战国的鼎，听说还去新疆买过清人带朝服的干shi。蒋子明尤喜元青花和明清玉，私下里也跟几个盗墓团伙有联络，每次一出来好东西，这些人都先紧着蒋子明这边挑。他专门有个房间用来摆放这些把玩之物，另有十几个按各地风情打造的房间，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沙滩马场……说富可敌国有些夸张，但是显赫至此是一般常人无法理解也有可能永远都见识不到的。但蒋子明的内心，却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知道自己可能早晚、早晚要毁在这些世人眼里的荣华富贵里，那阴暗的欲罢不能的原罪日日夜夜纠缠着这个男人。有些事情做到了一定地步就无法摆脱，这些折磨沉淀积压反而给他带来了一种平和的气场，喜欢波澜不惊的曲调、优雅静固的物体，不喜说话，却微笑待人。多数人第一次见到他会觉得很亲近，可久了会觉得终究无法亲密起来。

女人很多，蒋子明待女人很好，但态度却是：走人，不走心。

也不知怎么，几日前遇到这个叫麦小麦的女子，就搅乱了一向平静的心。这妞儿并不艳丽，却有种特殊的倔强，若在寻常地方遇到这样女子，蒋子明最多也就一笑了之，偏在风月场所，这种倔强是绝对也不可能出现在一个那样身份的女孩子身上。人啊，最怕在感情里出现猎奇的心理，探究来探究去，名不副实也就罢了，若名副其实就开始向下陷了。蒋子明的身边不可以有固定的女子，他不想，也，不配。

怎么就能脱口说出等她的话来，真真自己疯魔了。以为她会马上赶过来的，也不枉自己一会一看表掐着时间的秒针等，结果都12 点左右了，也不见她来，心里忽然就涌出烦躁来了。这烦躁倒把波澜不惊习惯了的蒋子明吓了一跳，酒也没喝完结了账就走了，好像逃一般。

蒋子明在那艘硕大的船尾边上望着漆黑一片的梅海苦笑，罢了，也许就是个寻常艺妓被羞辱急了的正常反应吧，狗急了不还跳墙呢么？这真的是什么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