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添伴读

回仰止斋换了件厚实点的衣裳，楚安瑜便带着秋儿去鸣凤宫了。

鸣凤宫内，一片寂静。

刚踏进宫门，就听到殿内的沈芷衣大声道：“往日我是说过的，谁要敢开罪阿瑜和宁宁，别怪我不客气。别以为我今日找你们来是要找你们玩乐，叫你们来，就是想警告你们。”

“但凡是本公主能管的事，谁要惹阿瑜和宁宁不快！我便让她十倍百倍更加的不痛快！”

苏尚仪候在殿外，像是在等什么，见到楚安瑜，脸上扬起一丝笑容，道：“殿下就等楚姑娘呢，姑娘快些进去吧。”

楚安瑜颔首，走进殿内。

沈芷衣在此之前，先是怼了陈淑仪，后是骂了尤月，最后还威胁姚惜。

此刻见着她，欣喜极了：“阿瑜来了！”

众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姜雪宁更开心了。

楚安瑜笑着坐在一边吃糕点，乐在其中。

正在这时，黄公公脸上挂了喜庆的笑容，手持佛尘进了殿中，躬身给沈芷衣行礼。

“启禀殿下，人接来了。”

众人不由看向他。

人接来了，谁？

沈芷衣更高兴了，走到姜雪宁身边，向黄公公道：“叫人进来，给宁宁一个惊喜！”

黄公公于是一挥手。

外头等候的姜雪蕙整肃心神，躬身从殿外步入，目不斜视，也不敢多看，捏着绣帕的手交叠在身前，直直向着前方躬身行礼：“臣女姜雪蕙，见过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金安。”

竟然是姜雪宁的姐姐，姜家大小姐姜雪蕙！

众人顿时都惊讶极了。

沈芷衣却是摆手道：“平身吧，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本公主的伴读之一，你是宁宁的姐姐，有你陪着宁宁，也能叫她开心些。”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瞪圆了眼睛：一个姜家出两个伴读？而且听长公主殿下的意思，是专门叫姜雪蕙来陪姜雪宁的啊！

一时什么表情都有。

姜雪蕙是正经的高门大户受教的姑娘，言行举止端庄大气，同姜雪宁给人的那种明艳至摄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沈芷衣打量了她一番。

感觉也就那样，好看还是好看的，毕竟她这些个伴读里，哪个不好看？

就是好看得没有辨识度。

端庄大气，举止冷淡。

可能都是清冷系美人，所以背影看着像楚安瑜，但少了那份灵气和真切。

活得不是很真，一眼看上去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总结一下，没有阿瑜好看！

姜雪蕙谢过了乐阳长公主的恩典，这才起了身。

她那绣帕原本就在指尖，随着起身的动作，便也轻轻垂落展开，晃动间便露出了角落绣着的红姜花。

萧姝初时看见人只是皱眉。

可这红姜花落入眼底时，她面色隐隐骤变！

楚安瑜用玉簪花绣帕擦了擦嘴角的点心渣，也是为了掩饰笑意。

沈芷衣邀功似的笑起来：“怎么样，宁宁，现在可痛快了吧？”

姜雪宁的目光轻轻向萧姝一飘，与她对了正着，见她这个神情，如今这年纪的萧姝也不过如此。

你敢做手脚害我，你便敢把你真正忌惮的人放到你眼底下！

叫你寝食难安，坐卧不宁！

她这位姐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你且看好了！

姜雪宁回看沈芷衣时，眉开眼笑，甜甜地道：“劳殿下费神，这下痛快了！”

姜雪宁痛快了，但有的是人不痛快。

到现在，谁还看不出乐阳长公主做这一切是为了姜雪宁？

接下来沈芷衣还邀了姜雪蕙来一起玩儿。

楚安瑜借口自己身子不适，在一旁喝彩吃糕点。

——

入夜的仰止斋，各初宫灯点亮。

从鸣凤宫回来，终于回到自己房中，这位萧氏一族的大小姐、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在没有了旁人的关注下，脸上的表情消失，只留下那近乎于冷静森然的平静。

萧姝慢慢闭了眼，手指的弧度却一根根紧绷，再睁眼时竟是直接将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

萧姝的胸口微微起伏着。

她脑海里浮现出重阳节赏菊宴上，乐阳长公主说的，沈玠属意楚安瑜。

后又浮现出当初偶遇临淄王沈玠时，看见的那一方从他袖中掉落的绣帕，还有今日在姜雪蕙身上看到的那一方。

她记得一清二楚。

不是姜雪宁，那人竟不是姜雪宁！是姜雪蕙！

可谁有能想得到呢？

在宫内这段时间，沈玠对姜雪宁处处关注，言语中多有照拂之意，勇毅侯府出事，燕临更是直接撇清了与姜雪宁的关系。

种种蛛丝马迹都指向她。

所以上次自己才会……

那临淄王到底喜欢的是楚安瑜，还是姜雪蕙？

萧姝只感觉出了一种阴差阳错的嘲讽。

不仅没有除掉真正的威胁，反而来露了痕迹，为自己树了一个强敌……

不，不止一个。

楚安瑜肯定早就发现了，她早就败露了。

姜雪宁能和她玩到一块儿去，怎么可能毫无心机！

——

同一时间，姜雪宁房中。

经过沈芷衣的一番折腾，各类摆件已是应有尽有，可以说算得上是骄奢。

宫人们自是早就布置好了姜雪蕙的房间，只是和其他伴读一样。可等应邀到姜雪宁房间里来看时，便能发现两者之间的差距，于是对自己这位妹妹在宫里的受宠程度，有了个清晰的了解。

姜雪宁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姜雪宁蕙。

姜雪蕙坐到她对面，倒是平静，道：“你让我入宫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姜雪宁拿起那本《围炉诗话》才道：“都到这宫里来了，也确带了那一方绣帕，大姐姐要说半点都不知道我为何让你入宫，可太虚假了些吧？”

姜雪蕙于是低头看那方绣帕，轻叹了一声：“你对我有多恨，我们关系又如何，你我再清楚不过。要说你是想来帮我，我断断不信。”

姜雪宁看着她，想起上一世因嫉妒眼前人做出的事：在无意间得知临淄王沈玠暗中属意于那绣帕的主人后，她想法设法地阻挠姜雪蕙参与选妃，自己拿了这一方绣帕，再一次与沈玠“偶遇”，她强了姜雪蕙的姻缘，当了临淄王妃，更成了皇后，彻底将自己这个姐姐踩在脚下。

现在想起，只觉得可笑。

沈玠爱阿瑜，却灭了她满门，又对姜雪蕙有意思，知道她并不是姜雪蕙，还是选她做了王妃。

但她最终有快乐得意吗？

并没有，姜雪蕙照旧过得很好。

有时候，姜雪宁甚至在想：她抢了姜雪蕙的姻缘，姜雪蕙到底知不知道？

从头到尾她都没想她炫耀。

因为在她当上临淄王妃后不久，姜雪蕙便远嫁离开了京城，她也没有向她这位姐姐炫耀、告诉她实情的机会。

“你知道我不会帮你便好，这宫里面步步凶险，有些人误会了一些事，把本该施展到你身上的手段，用到了我身上，可不差点没了小命？”

姜雪宁嘲弄地一勾唇，想起今日看见萧姝那脸色，真觉得爽快，“有人今日看见你带着那方绣帕来，脸色都变了呢，想来姐姐日后在宫中的日子该不会很如意。”

“我么，自然是袖手旁观，坐山观虎斗了。”

姜雪蕙想起前些日子听到的消息：姜雪宁在宫中受人诬陷与天教乱党谋反之言有关，险些就没了性命。

心中顿时凛然。

直到这时，她才隐约明白起来：那件事，竟然与自己有关！

姜雪宁不打算告诉她前因后果，好让她对萧姝有所警惕，她这位姐姐也的确不傻，她没必要说，也懒得说。

是以岔开了话题。

漫不经心道：“你知道自己丢的那方绣帕，落到谁手里了吗？”

姜雪蕙定定地注视着她，最终还是垂了眸，慢慢道：“大约知道。”

姜雪宁翻书的动作一顿，她豁然抬首回望者姜雪蕙，目光却陡然锋利。

知道！

姜雪蕙竟说自己“大约知道”！

如果她这个时候就知道了，那上一世她强绣帕去与沈芷“偶遇”，并且抢走了她的姻缘，她都是知情的！

可她并未发作……

姜雪宁甚至以为，她从头到尾是不知情的！

她还是小看了姜雪蕙的聪明，或者是上一世的她太蠢了。

“怎么了？”

“……”

姜雪宁却是久久没有言语。

好家伙，从始至终，她才是那个彻彻底底被蒙在鼓里的人！

垂眸看着泛黄的纸页，往书案一丢，冷淡道：“我累了，该说的也说的差不多了，请回吧。”

她素来是这样，喜怒无常，能坐下来耐心同她讲一会儿话已是难得，此刻下逐客令，也并不令人惊讶。

姜雪蕙虽然觉得她有话没说，但也不好多问，于是起身，推了门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