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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止呼吸 第十三章

严江CP同人文

步重华用手指捏着眉心从审讯室里走了出来,剧烈的头疼肆虐着浑身的每一根神经,令人一下一下的直犯恶心。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如此高强度的疲劳审讯,平素铁人一般的步重华都熬至头疼欲裂,而对方却一直死撑着,从他嘴里,什么都问不出来。

他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从抽屉里翻出了一颗止痛药吞了下去,整个人倚靠在椅子上休息了好一会,那种针扎般的疼痛感才渐渐褪去,大脑终于恢复了几分清明。

世人常常以为,犯罪嫌疑人成功落网之后,刑侦工作就结束了,但实际上,真正艰难的战役从这时候才开始。

  作案动机,手法,工具,是否还有同伙,案情中究竟还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种种谜团就如紧紧包裹成一团的洋葱,需要刑警一层一层将它剥开,才能得到最后的真相。审讯,攻坚,软硬兼施,十八般武艺七十二种手段,从犯罪分子真假掺杂的供词中甄别有效信息,扣细节扣字句,反复审问逐个击破,乃至于全部拿下,那才算是取得真正的胜利。

酒店命案的嫌疑人被抓捕之后,通过指纹比对,身份信息警方立刻就获取到了。

陈昌平,云南省M市人,自幼好勇斗狠,曾经因为打架斗殴入狱劳改过三年。他所居住的村寨和境外接壤,出狱后在缅甸赌场做过几年打手,后来那边发生战乱,很多赌场关闭,他只得返回了家乡,最近几年倒也没有查询出有什么违法乱纪的记录。但令人不解的是,津海和M市远隔甚远,根据警方调查,他与两名受害者之间也没有任何关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千里迢迢的赶来行凶,而且,一出手,就是根本不给对方留一点活路的绝杀。

江停几乎牺牲了性命才抓住了他,然而,自从被捕之后,这家伙就咬紧牙关一言不发,任凭大家用尽手段,却始终没有得到过一点有价值的信息。杀人的动机是什么?对于整个案件的侦破工作,这一点是非常至关重要的,而警方从陈昌平嘴里,却始终得不到任何答案。

声名显赫的地产界大亨惨死于津海市的度假酒店!这一重磅消息给社会舆论造成了极大的冲击性,各大新闻媒体蜂拥而至,不利的传言沸沸扬扬,津海市上下领导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而经手此案的南城分局,更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为了早日给社会各界一个交代,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同事不知道加了多少个小时的班,而领导办公室的灯也陪同着亮了一个又一个通宵。

“非常抱歉,我们也知道,江停现在的情况还在很不好,可是……真的没办法,大家也是出于无奈,希望你们能够体谅一下。”严峫脸色阴沉地走进了南城分局,许局满面愧疚地跟在身后连声道歉。

当严峫心情不好的时候,浓重的戾气与锐利就会从每个毛孔里冒出来,压紧的剑眉甚至带着一种肃杀的寒意,令人不敢直视。

“步重华呢?”他冷冷地开了口,低沉的嗓音,像暴雨前滚过的闷雷。

“在审讯室已经熬了一个通宵了,刚回他办公室。”支队的其他警员看见大老板都陪着笑尾随在后面,深知来者不善,连忙小心翼翼的做了回答。

“那现在审讯室里谁在盯着?”许局皱着眉头问。

“廖副支队在那接着审呢。”孟昭赶紧回答道。

严峫冷哼一声,熟门熟路的径直朝布鞋重华的办公室走去。

保温杯里的茶水袅袅升腾着热气,落在他睫毛上,氤氲出一片水雾。像他这种对身体管理异常严苛的人平时是不喝浓茶的,可是没办法,连轴转了那么几天,不靠这个提神,简直疲倦得坐在椅子上就快要睁不开眼睛了。步重华端起杯子才放到嘴边,房门就被一把推开,严峫垮着一张脸,煞气逼人的闯了进来。

“别冲我撒气。事先我已经劝过许局了。他也是被上头逼得没法子了才这样,你少犯浑。”步重华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沙哑地说。

“你们被上头逼得没办法,就去逼江停?”严峫英俊的面孔之上满是凶悍之气,眼底泛出森寒的怒意:“为了抓住这个杂碎,他几乎连命都没有了。好不容易才缓过一点,你们就迫不及待的找上门了。步重华,你说我犯浑,将心比心,现在躺在床上的是你家吴雩,你舍得让人这样去逼迫他吗?”

步重华平静地望着他,眼眶里布满了连续熬夜造成的红血丝,他看上去疲惫到了极点,但字字句句却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我舍得。而吴雩会理解的,因为,我们都是警察!”他用手指了指制服上的警徽,冷峻从容地说:“警察的职责是什么?不就是除暴安良,让犯罪分子无所遁形,让受害人得到安息吗?当初在命案现场,那么危险的境地,江停却义无反顾就冲了上去,为的是什么?那是因为他曾经也是警察,这份责任感已经深深铭刻进了骨子里。早日将真凶绳之以法,是我们的使命!为了这个案子,江停几乎付出了自己的生命,难道你不希望,尽快让案情真相大白,让那些藐视法律的罪犯得到应有的惩罚吗?”

这番义正辞严的回答,将严峫所有的责难都堵在了喉头,无法再继续说下去。他神情愕然地站在那里,看着对方疲惫不堪的面容和他眼眶里一缕一缕的红血丝,满腔的怒火不知不觉就熄灭了。作为一名在刑侦战线上奋战多年的老警察,严峫何尝不清楚步重华的话是正确的,早日让案子水落石出,是所有警察的职责所在。他平时也并非不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只是一涉及到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江停,就让人心疼得近乎失控了。

“别激动,小严啊,先坐下来喝口水吧。”许局连哄带骗的将严峫摁在椅子上坐下,又让孟昭替他接了一杯热水,这才把这个小霸王竖起来的尖刺给捋顺溜了。

“你们慢慢聊。我还有一大堆事要忙,就先走了。”许局朝步重华使了个眼色,赶紧开溜了。

孟昭也借故离开了,房门一关,办公室里就留下了弟兄两人。

“他不招,那你们不会把满清十大酷刑都给这孙子用上一遍?我就不信,他的嘴到底有多硬!”严峫盯着步重华,眼眸里闪过一抹疏狂不驯的冷峭。

步重华当然知道他是在说气话。身为建宁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队长,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现在公安部对于审讯罪犯这一块管理是非常严谨的,四面八方都安着监控摄像头,别说用酷刑,警察和嫌疑人仅仅有过肢体接触都算违法,而且这里是副省级建制的市公安局,多少双眼睛盯着,更不可能在审讯的时候施加什么过激手段了。

步重华没有搭理他,而严峫也就只是过个嘴瘾,气消了,弟兄俩坐在一起,开始认真讨论起案情来“”这嫌疑人和死者之间有过什么矛盾吗?”

“根据陈昌平这几年的出行记录来看,他压根没有踏足过S省,和死者之间也没有过任何交集,所以,不存在什么矛盾。”一提到这个案子,仿佛刚吞下去的止痛药又不管用了。步重华用手捏了捏眉心,感觉头颅里那种尖锐的疼痛再次开始发作起来。

“从来没有到过S市,却可以轻车熟路的找到死者所在的酒店,而且,住几号房都了解得一清二楚,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有人雇凶杀人,而这陈昌平就是对方请来的杀手。”严峫立刻有了清晰的判断。

“你的分析和我们想到一块了。陈昌平绝对只是一名杀手,而他背后的雇主,才是此案的真凶。”步重华眉头紧锁的说:“现在的攻坚战就是要审出幕后这个人,而他就是咬死不松口。”

“查他的通话记录,还有银行资金往来,如果是受雇于人,从这些方面入手,绝对有迹可循的。”都是干刑侦的,说到这些破案手法,大家都了如指掌。

“你能想到的,我们津海警方怎么可能想不到?”步重华叹了一口气:“这孙子狡猾得很,根本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在他名下的电话卡几乎没有什么通话记录,而银行账户更是一穷二白,里面只有几百块钱,没有任何大额的资金往来。”

“调取酒店监控录像,看他当时进入酒店是否有人带路。”

“早就查了,他是乘坐一辆出租车来到酒店门口的,一个人直接就上去了,没有和谁有过接触。”

严峫陷入了沉思:“没有和任何人接触,直接上去就行凶。那证明事先就有人跟他联系过,将一切都交代清楚了。但是,通过他的电话记录,却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这个不难理解,他很可能另外购买了一张电话卡,而雇主就是通过那个号码幕后指挥他行动。”步重华分析道。

严峫摸着下巴继续思考着:“雇主要请他杀人,按照规矩,肯定要先支付一半定金,而陈昌平的银行账户里却并没有资金进入。照这情况分析,要么就是对方付的是现金,要么就是,他还有同伙!雇主的钱打在了另外一个人的账户里!”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去他老家查过了吗?家里还有什么人?”

“查了。他家里很穷,在幼年时母亲就跟人跑了,只剩下父亲和他两个人。陈昌平从小就性格暴烈,在村里惹是生非,他父亲根本就管不了。后来,他被关进去坐牢,父亲在那个时候就病死了,家里现在无亲无故的,据村民反应,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到他回去了。”步重华回答道。

“那他这几年都到了哪些地方?”

“去过很多城市,漂泊不定的。在哪个地方呆的时间都不长,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步重华仰靠在椅子上,浓烈的倦意绵延至四肢百骸之中,眼皮沉得好像灌了铅。

“那他这些年有没有成家?是否有人跟他关系很密切?”严峫不甘心的继续追问道。

“这个不清楚,他四处漂泊游荡,没有朋友,在任何地方时间呆得都不长。警方唯一掌握的只是他并没有结婚,最近几年也没有出现过什么犯罪记录,别的,也就没什么线索了。”步重华的语气很无奈。

“他咬死不交代,我猜测只有一种可能。雇主背景很深,他不敢将对方供出来。但这就存在一个矛盾之处——陈昌平手里有两条人命,如果不能争取到宽大处理,那必定只有死路一条。他既然连死都不怕,那还有什么原因让他必须要缄默下去,宁死也不能吐露出对方的身份呢?”

“我猜测是对方手里捏有他的软肋。”步重华沉声说道。

“有道理!”严峫目光闪动的沿着这个思路继续推理下去:“一个人既然走到了生命尽头,那么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了。唯一能够要挟他的,只可能是一个他非常在意的人!”

“没错!对方一定事先警告过他,一旦他出现什么意外,如果敢把雇主泄露雇主的身份,他在意的那个人必定会遭到报复。所以陈昌平自被捕之后,就抱了必死的决心,宁可自己全部扛下来,也不肯供出幕后主使是谁。”步重华赞同的点头说道。

“那立刻去调查他的社会关系,看看近几年谁和他走得比较近?”严峫踌躇满志地说,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没用的。自他父亲去世之后,这家伙四海为家,居无定所,上哪里去查?”步重华一脸无奈。

“一定有那样一个人隐藏在他身后的。杀人预付的酬金也必定打入了那人的账户。而他至今不肯招供,就是怕幕后主使人会加害他的同伙!”严峫目光如炬的盯着步重华“去查找他乘坐来酒店的出租车,想办法落实他最初的乘车点。调取沿路的监控视频,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关他同伙的线索!”

“这个早就查过了。据出租车司机回忆,陈昌平是在小商品批发市场路口打的车。而那个市场面积很大,四通八达的,到处都有出口,每天进进出出的人流量达到十多万。最糟糕的是,有的出入口并没有监控摄像头,支队的弟兄们盯着屏幕筛选了无数段监控视频,眼睛都熬得血红,但却始终没有找到他最初的轨迹。”步重华的神情颇为沮丧。

“从批发市场上的车。沿途并没有发现踪迹?”严峫皱了皱眉:“那么入境记录呢?他是乘坐什么交通工具到的津海?出发地在哪里?”

“没有任何购买交通工具的记录。飞机,火车,轮船,客车都没有。”步重华摇了摇头。

“没有乘坐这些,那只有一个可能。有人开车直接把他接到了津海。而且对方对这座城市非常熟悉,完美地避开了摄像头,让他打出租车到达酒店,最后成功实施犯罪。”越分析,严峫的心情越沉重起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幕后主使人做好了一切准备,甚至连陈昌平可能落网的后续事宜都在他的筹谋之中。这个对手何其可怕啊。”

步重华叹了口气说:“正因为可怕,大家才铆足劲想早日让真凶伏法啊。所以,许局把希望放在江停身上也是事出无奈。你就不要再耿耿于怀了。”

“你明明知道他现在的记忆不完整!我们那么深的感情他都遗忘了,怎么可能还记得命案现场?”一提到这个,严峫按耐下去的怒气又被点燃了。

“这个不好说。人的大脑是非常复杂的。很多时候,病人可能会忘记很多事情,但往往却会保留住记忆中最深刻的那段经历。或许是最幸福最美好的;也可能是最悲痛,最艰难的;再或者,说不定是最惊恐,最无助的。”步重华耐心的解释道:“江停受伤之后,一直不能说话。我们根本不清楚他究竟遗忘了多少,还记得多少。所以,关于这场命案他是否还存有记忆,大家都无从知晓。案子一天不破,大家的心就一天落不到地上。同样身为警察,这种滋味有多难受,不用我说,你也理解吧。”

严峫一时哑然。胸口咕嘟咕嘟仿佛煮着开水,又憋闷又恼怒,可偏偏那人的话入情入理,还让人根本无法反驳。

他竭力压制下沸腾的情绪,目不转睛的看着步重华,肩背线条在白衬衣下绷着,犹如一根上紧了的弓弦。好半天他才慢慢的开了口,每一个字都仿佛浸了冰雪,带着一种冷彻心肺的寒意:“步重华,让我去会会他!”

“不行!在审讯过程中,除非是办案人员,其他人一律不允许接触嫌疑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条规定,别知法犯法。”步重华吃了一惊,断然拒绝了。

“我怎么跟这个案子没关联了?人都是我和江停抓的,作为现场目击证人,我有责任,也有义务协助警方早日让案情水落石出!谁要是敢拿这事做文章,闹到天王老子那我都不怕!”他咄咄逼人的怒视着步重华,眉梢眼角都散发出当年那种谁敢阻拦我就让他血溅三尺的狠戾。

“到处都是摄像头,这个案子从上到下,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看呢?这种违背原则的事情,谁敢去做?再说了,凭你对他的仇恨,谁能保证你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到时候,案子没审出来,倒闹出人命来了,你让我们怎么活?”步重华起身将他朝外面推,嘴里语重心长的劝说道:“而且,你要是出什么问题,江停怎么办?他现在还躺在医院里需要你的照顾,在这个节骨眼上,求你就不要再捅娄子了。好不容易才盼到他脱离了危险,可禁不住再出一点闪失了。出来那么久,你怎么放心他一个人留在医院里?赶紧回去吧。”

严峫心有不甘的急忙辩解:“没有把他一个人留在医院里,蔡麟替我守着呢。”

“蔡麟!”步重华拧起了眉头:“他毛手毛脚的,笨得要死,怎么可能照顾得好病人?快回医院去吧,江停半天看不到你,没准生气了。他伤那么重,可不能动怒,一定得小心呵护才行。”

严峫怒气冲天的闯到局里来准备兴师问罪,顺便也想会会那个负隅顽抗的嫌疑人。没想到被这步重华四两拨千斤的一番劝慰,满腔怒火消弭于无形,此刻倒真是牵心动肺的挂念着重伤未愈的江停了。

“那我先回去了。你们赶紧加把劲,一定要把陈昌平撂下,绝不能让真凶逍遥法外!”他悻悻的说道。

“一定一定,放心吧。”步重华连连点头答应了。

严峫推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步重华长长松了一口气,疲乏地瘫坐到了椅子上,暗自庆幸,总算是把这尊大佛给打发走了。

他哪里预料得到,门外却会再起风云。

几名警察押解着陈昌平从走廊里经过,没想到竟然和刚从严峫办公室里走出来的严峫碰了个正着。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严峫目眦尽裂的逼视着对方,目光仿佛咆哮的猛兽,朝着陈昌平就撕咬而去。

那人却并没有注意到严峫,经历连番审讯的他已经疲倦到了极点,只是目光呆滞地挪动着沉重的脚步,猩红的眼中一条条红血丝如同纵横交错的尖刃,衬得面容愈发狰狞暗沉。

孟昭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看见他俩竟然撞到了一起,吓得心脏都在一阵一阵发紧。她连忙凑到负责审讯的廖刚身边压低嗓门责怪道:“你怎么那么不长眼,这时候把他弄出来了?”

廖刚一脸的无辜:“这小子说他尿急,要上厕所,我总不能让人憋着吧?谁知道严队来了?我压根就不知道情况啊!”

“快带他走!”孟昭赶紧摆手示意。

廖刚硬着头皮正要带陈昌平离去,没想到却被严峫闪身堵住了。

近一米九的大高个往走廊里一站,宛若铜墙铁壁一样让人无所遁形。

“陈昌平!”他盯着对方冷冷的开了口,虽然音调平平,但谁都听得出里面蕴含着暴风骤雨即将来临的怒气。

陈昌平闻声微微仰起了下巴。连续不断的疲劳轰炸,让他的意识都有些恍惚。严峫看这人迟钝的反应就明白,对方显然没有认出自己是谁。

“是谁雇你来津海市行凶杀人的?对方的动机是什么?”严峫的眼神仿佛带刺的皮鞭,刷地一下狠狠朝陈昌平抽打过去。

那人眯了眯眼睛,似乎终于看清了这个当初把自己擒拿归案的年轻人,瞳孔中一道豹子般的凶光一闪而过。

仅仅亮了一瞬,那光又黯了下去,他淡漠地转过了与严峫对视的脸,又恢复了往昔那种装聋作哑的态度,沉默着一言不发。

“严队,你快回医院吧,这里的事我们会搞定的。”廖刚见势不妙,赶紧上来打圆场。

严峫却没有理会他的劝阻,依旧气势凌人的盯着陈昌平不放。

“你以为自己一直不开口,就可以保你的同伙安然无恙吗?”

听到这句话,陈昌平震惊地回过头来,死水一般的眼眸瞬间翻滚成了波澜,汹涌得像是要喷溅出来。

虽然还是没有开口,严峫却知道,自己和步重华的推测是正确的——这人果然还有一个宁死也要保住的同伙。

“你的雇主心思如此缜密,对方既然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雇你来杀人。那同样也能将一切不利于自己的后患清理得干干净净。你以为只要自己死了就能让你的同伙平平安安活下去吗?别痴心妄想了!”严峫冷眼看着他,炯炯的眼神雪亮如刀锋,刺得陈昌平心神一凛。

“如果不能让真凶伏法,不但你难逃死刑,你的同伙也休想活下去!你信不信?”严峫说得很慢,但字字句句尖锐有力,似乎能活生生钉进那人脑髓里去。

陈昌平神情如遭雷殛,他的眼球微微发颤,显然是怀疑与惊惧正在大脑之中进行一场激烈的交战。严峫也不再说话,四周突然静了下来,大家都面色紧张的看着陈昌平,希冀着这番话能够攻破他的心理防线。

良久的死寂中,终于有一个又沙又哑的声音破冰似的渗了出来:“他怎么样了?”

这是自从他被捕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所有人心头大震,几乎是喜出望外。

“谁怎么样了?”严峫没听明白,又问了一遍。

“和你一起抓我的那个人,他活下来了吗?”他望着严峫喃喃说道。

这句话仿佛粗糙的沙砾揉进血肉伤口,让严峫的心脏都忍不住疼得有些痉挛。他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担心江停死了,自己身上又多担负了一条人命,那样就铁定是死刑了,所以有些踌躇不决?

想到这里,严峫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压制住胸中的愤怒与仇恨,低声回答道:“他活下来了。已经脱离了危险,医生说,慢慢能够好起来的。”

“他没死?”陈昌平脸上升起一股不可思议的错愕,随后严峫就听到腹蛇般恶毒的声音钻进了自己的耳膜。

“那太遗憾了。我明明已经直接捅得只剩下刀柄在外面,他居然还活了下来。当时应该再把刀子在他肚子里搅几下,那样的话,保证神仙都救不回来!在我手里竟然留下了活口,真是砸招牌啊!”

“你说什么?!”严峫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煞白无比。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陈昌平,声音嘶哑而粗粝,几乎带着滚烫的血气。那撕心裂肺的一幕一幕仿佛飞驰的火车,朝着他的大脑轰隆隆地碾压过来,盖过了最后一点理智。

他想起了自己推着急救床在医院里飞奔……

他想起了江停紧闭的双眼和那张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

他想起韩医生跪在床上一边大声喊着,快一点!一边汗流浃背的替江停做心肺复苏……

他想起随着大夫双手的持续按压,那人伤口的血一蓬一蓬喷溅出来,一路跑,一路淅淅沥沥地流了一地……

他想起护士出来告诉自己江停呼吸和心跳都停止时那种全世界都崩塌的绝望……

他想起那人好不容易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后,自己一眼看到他被割开的喉咙时那种锥心刺骨的心疼……

他想起ICU里蜘蛛网一般密密麻麻的插管,冰冷的医疗器械散发着金属的寒光,各式各样的监护仪鸣叫着,跳跃着,让人凄惶而恐慌……

他想起横贯江停整个腹部的那道狰狞可怕的刀口……

他想起那人痛苦不堪的死死攥着被褥,插着导管的喉咙却连一点呻吟都发不出来……

他想起自己小心翼翼抱住的那具身躯,脆弱得好像一张薄薄的纸,轻轻一碰就会碎了似的……

他想起爱人剧痛难忍时额头密密匝匝的汗……

他想起自己蜷缩在门外无助而悲恸的泪……

他想起无数个担惊受怕的日日夜夜……

他想起那一个个不眠不休的暮暮朝朝……

仿佛身处地狱,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都是煎熬……

“看来还是我下手不够狠啊,居然让他捡回了一条命!”恶魔般的声音在严峫耳边继续回荡着,利斧般劈凿着他已经不堪忍受的脑神经。宛若暴虐的洪水终于冲破堤坝,严峫眼眶血红的一把掐住陈昌平的脖颈,“砰”的一声,就将人狠狠地摁压在了墙壁之上。

“严队!不要冲动!快放手!!”“你这样会出人命的!快松开!”“去叫步队来!赶紧的!”……好像是满盆冷水嘶啦一下泼进了滚油中,整个支队瞬间炸开了锅。

无数人涌上来拉扯着严峫的手,惊呼声,劝阻声,呵斥声,警告声,恳求声,无数喧杂沸腾的声音混杂在一起,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严峫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一座爆发的火山,带着毁天灭地的狠戾,直接要把对方置于死地才肯善罢甘休。四面都是闹哄哄的喊叫声,噪杂里他只听到陈昌平粗重的呼吸,近在耳畔,又似遥在天涯。他死死的掐着那人的脖颈,看见对方的脸色越来越发紫,几乎成了难看的猪肝色。对,就是这样,我要把你施加在江停身上的痛苦都一点点偿还给你!我要你死!我要亲手把你这个恶魔送进地狱!

四周影影绰绰都是凌乱的人影,他们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也无法将严峫那双铁铸般的大手从陈昌平脖颈上拉扯开。此刻的他已经被暴怒吞噬了所有理智,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在手里拼命挣扎的陈昌平,眸子里泛起虎狼般的杀意和狠绝。

“严峫!快放手!”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知道是步重华,可是,现在任凭是谁来,也不能阻拦自己掐死这个残忍的凶手!严峫摧枯拉朽的喘息着,芜杂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杀了他!我要替江停报仇!

就在这紧急关头,步重华伸手攥住严峫的衣襟,趁他愣神之际,一脚狠狠踢在了膝盖之上。钻心的疼痛让人下意识松了手,严峫扭转身就朝袭击自己的人扑了过去,步重华死命卡住他的喉咙将人牢牢摁在了墙角处,大声吼道:“严峫!你闹够了没有?”

弟兄两人身高差不多,打起架来也是势均力敌,严峫喘着粗气揪住步重华就要还手,那人铁青着脸怒气冲冲的呵斥道:“严峫!你别忘了,自己是一名警察!”

这句话仿佛带着无形的魔咒,一瞬间就将人定在了原地动惮不得。满身的戾气渐渐散去,严峫慢慢地低下了头,他无可奈何地用手狠狠砸了一下身后的墙壁,从喉头爆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我有时候真他妈不想当这个警察!老子就想弄死他!”

紧绷的肌肉缓缓松弛下去,步重华体恤地拍了拍严峫的肩膀,他的眉眼锋利而深邃,睫毛却很长,这般郑重与人对视的时候,眼神理智而冷静,又带着几分柔软的温情。

“好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如果我们也以暴制暴,那和犯罪分子有什么区别?”

严峫渐渐平静下来,他与步重华对视着沉默不语。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映在他刀削斧凿般刚毅的脸庞上,却照不亮他眼底哀寂的目光。

“回去吧,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会处理好的,放心。”步重华望着他,眼神冷峭而坚定。

严峫松手之后,几乎窒息的陈昌平瘫软在地板上,张着嘴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涨红的脸色半天恢复不过来。“你没事吧?”“快叫警医过来看看!”支队的警员都围了上来,有人伸手去搀扶,有人嚷嚷着叫医生,乱成了一锅粥。

“出什么事了!”许局得到消息,也大步流星的赶了过来。看着走廊里闹哄哄的情形,他又惊又怒,高声质问道:“一会功夫没看着,这里就发生什么情况了?”

“没什么。嫌疑人在走廊里不小心摔了一跤。”步重华面不改色的回答道,手指随即在严峫肩头暗暗用了一点力:“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快回去好好照顾江停吧。”

严峫自然明白步重华的示意。他恨恨地朝那个被大家簇拥着的人瞪了一眼,就迈开大长腿准备离去。

“不好了!快叫救护车!”突然一声尖叫,仿佛震天的巨雷在严峫的耳边炸响。他惊骇地回过头去,骇然看见瘫倒在地上的陈昌平已经失去了意识,他翻着白眼,狰狞的面孔迅速笼罩上一层可怖的死气。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他真的被自己掐死了吗?

仿佛肺里的空气霎时被抽空,严峫瞪大了眼睛踉跄着往后退,难以置信的错愕重重撞击在心口,时间无限被拉长,整个世界在他眼里瞬间凝固。

江停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身体竟然衰败到这个地步。那用尽全力的一击,虽然成功的制服了蔡麟,但是腹部随即爆发出来的剧烈疼痛直直窜到了头顶,令人浑身的肌肉组织都在颤栗痉挛。

他伸手接住了昏过去的蔡麟,将那人小心翼翼的放到床上躺好。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让人双手不住的发着抖,伤口火灼一般的痛楚层层叠叠连绵到肺腑,涔涔的冷汗从额角缓缓滑落,冗长的呼吸里都是藏不住的苦痛和忍耐。

他颤颤巍巍地掀开被子,扶着床沿尝试着下床行走。谁知才迈开第一步,绵延到血脉之中的剧痛骤然便炸了出来,仿佛有一根长钉自头顶生生楔入全身,逼得他踉踉跄跄地跪倒在地上,死死咬住嘴唇,才将那一声痛呼扼杀在了喉头,没有泻露出去。

实在是太痛了,咬到嘴唇都出了血,细细缓缓的一条线沿着嘴角溢出来,滴滴答答地溅落在地板上,宛若绽开了一朵又一朵鲜艳的小红花。

他勉强抬手擦了擦,一手撑在床头柜上,一手按压着自己的小腹,一点点艰难地站了起来。顷刻间,冷汗溪水般淌满全身,脸色煞白得仿佛正在烧融的白蜡,撑在桌边的手也抖得几乎支持不住。江停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前一时是全然的黑暗,一时又是令人晕眩的光斑,耳朵里嗡嗡嗡的响成一片,仿佛有无数的蜜蜂在里面扇动着翅膀,四处乱撞。

头晕,无力,耳鸣,剧痛,种种不适仿佛乱刀一样折磨着这具脆弱至极的躯体,江停扶着墙壁举步维艰地一点一点往前挪,那伤口处一阵紧过一阵的疼,他不得不停顿一会,喘上两口气,缓一下,再咬着牙,继续趔趔趄趄的向前走。

VIP病房宛若高档的度假酒店,居家用品一应俱全。严峫知道江停的身体需要好长时间才能慢慢恢复,因此把步重华给他定的酒店退了,所有行李都搬到了医院里。

不可能穿着病号服逃走,那样太显眼了。江停强撑着朝衣橱走去,准备换上一身衣服再离开。

他打开宽大的衣橱,看见严峫的行李箱原封不动的放在那里。这几天所有心思都放在江停身上,吴雩将那箱子送过来之后,他直接塞进柜子就没空打理,所有衣服依然还在箱子里,衣橱里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挂。

江停吃力地扯出了行李箱,手上稍一使劲,牵扯得四肢百骸都跟着抽痛,像是锋利的刀刃再次捅进身体里,进进出出的碾磨着他的血肉,让人痛得眼前发黑。

大颗大颗的汗珠滴落下来,混杂着他唇角的血,一起洇染在了那只价格高昂的真皮旅行箱上。他支离破碎的喘着气,用力扯开拉链,看到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叠好的衣服,每一件,都价格不菲。

有的看上去尺码很大,那应该是严峫的。有的尺码看上去小一些,江停捡出了一套,他咬着牙忍住剧烈的疼痛硬撑着站起身来,脱下了病号服,将那套衣服穿上了身。

异乎寻常的熨帖合适,仿佛就是照着自己的身材量身定做的一样。江停有些疑惑,但是低头看了看商标,那是自己根本无法问津的品牌,即便以前做支队长,微薄的薪水也根本承受不起这样昂贵的价格。

严峫的行李箱里为什么还有别人的衣服?带着困惑,江停蹲下身又打开了旁边的夹层,在里面骇然看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一瓶一瓶的葡萄糖液井然有序的摆放在那里,江停有低血糖症,这东西经常放在身边救急,所以是非常熟悉的。严峫的行李箱里也有这个,难道他也有低血糖症?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他继续翻看着,在里面看到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包,打开一看,厚厚的一迭百元大钞,数额真不少。这倒是雪中送炭,自己逃亡路上正需要。知道对方是建宁市的首富之子,这点钱对于严峫而言,根本无关痛痒,所以江停毫不犹豫的全部拿出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他正要合上钱包,却意外的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照片,仔细一看,江停刹那间震惊得心跳都漏了半拍——他永远不敢想象,严峫竟然会藏有自己的照片!

相片里的江停显然正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他阖闭着眼睛慵懒地躺在大床上,雪白的枕头衬得那清隽的眉眼分外温润好看。清晨的朝晖沐浴在脸上,光洁白皙的皮肤好像温水流过白瓷,晕染出柔和又含蓄的意蕴。他似乎知道对方正在拍自己,嘴角弯弯地勾起了一个温柔的弧度。镜头离得非常近,连蝶翅般的眼睫毛都一根根照得清清楚楚。

照片里的江停在笑!毫无戒心,坦诚相待的笑!在如此暧昧的时刻,有人贴得那么近的拍自己,而相片里的人却是收敛起所有的戒备与防御,秀气的眉眼微微眯着,柔软得好像一只没有任何攻击性的猫!

不,这绝对不可能是自己!不是那个冷冽,强硬,甚至平素连笑容都很少会露出来的自己。这太离谱了,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江停慌乱地将钱夹扔进了旅行箱,胸腔里的心脏砰砰乱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惊惶。

严峫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照片?为什么照片里的自己看上去会笑得很开心?这是什么时候拍摄的?为什么大脑里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用手按压着疼痛钻心的小腹,咬紧牙关准备站起来迅速逃离这里。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小首饰盒却猝不及防的跳入了他的眼帘。

江停嘴角紧张地抿成了一条锋利的直线,虚空里仿佛咻的一声朝他射过了一只利箭,心脏心管都唰然一缩。

他颤抖着拿起了那个首饰盒,啪的一下,盖子弹开,一枚光可鉴人的铂金戒指在黑丝绒的盒子里熠熠生辉。

一片柔和的光芒在脑海深处亮起,迤逦穿过恍惚混沌的时光,将记忆带回了自己在lCU里苏醒过来的那一刻。

他看见严峫跪在床边,小心翼翼的将这枚戒指捧到自己面前,那姿势,犹如手里捧的是他自己一颗滚烫的心。

“媳妇,还记得我们的婚礼吗?那天,所有的亲朋好友都来了,我亲手将这枚戒指戴在你的手指上,看见了吗?我俩的名字,就刻在这上面。”他一边说,一边把自己那枚也摘下来,两枚对戒在黄昏时分的病房里闪烁着温润的微光。

“你的上面有一个峫字,而我的,就是一个停字。”那人将戒指举到江停面前,锋利俊朗的眉眼里盛满了细碎的柔情。

 “人人都说,无名指上有一根血管是直通心脏的,所以,婚戒戴在这根手指上,能让彼此都可以感受到对方的爱与心跳。你看,我们的戒指上都刻着对方的名字。江停,这一辈子,你的名字,永远都贴在最接近我心脏的位置。”

那一字一句言犹在耳,哽咽的,哀伤的,温柔的,深情的……那人红着眼睛,近乎痴怔地凝睇着自己,目光中分明有着莫名的爱恋与缱绻。

指尖微微战栗着,江停忍不住轻轻地拿起了那枚戒指,凝视细看,里侧那个峫字清晰可见。

须臾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化作了无声的背景,江停怔怔地跪在那里,似乎神魂都出了窍。橘色的阳光照进来,落在地板上,一方一方的淡黄色,像是奶茶里的冰,渐渐地融化了,一丝丝渗到了人眼睛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难过,一想起严峫那双含着泪水的眼睛,自己的心仿佛也被掰碎了,一瓣一瓣零落成了泥。

他和那些一心想将自己投入囹圄的警察是一伙的!江停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自己,然而脑海里却又情不自禁回忆起了昨夜那温存的一幕。严峫将发着高烧的他紧紧搂抱在怀里,很久没有如此心安的感觉了,仿佛那人的臂弯就是一道最坚实的屏障,可以替自己遮蔽住人世间的所有严寒与风雨。江停是多么贪恋那点温暖啊,只要一点点,无论多么黑暗冰冷的深渊,都能让孤立无援的他凭添出无限的勇气。

“唔……”床上的蔡麟忽然发出轻微的呻吟,他的头微微动了动,显然是快要醒过来了。因为太虚弱,也因为不忍心下重手,江停那一击并不能让对方昏迷太久。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这是他唯一的一次机会!所有的温柔与旖旎戛然而止,江停的眼眸又恢复了那种刀锋般的森冷与警惕。深深呼出一口酸楚血腥的气,将首饰盒原封不动的放回旅行箱后,他佝偻着腰,强忍着惊涛骇浪般冲刷着身体的剧痛,慢慢地离开了病房。

“你说什么?”办公室里接电话的步重华震惊至极地拔高了声音,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表情:“嫌疑人死了?!”

“是的,死了!在救护车上就断了气。拉到医院又抢救了半天,还是没救回来……”电话那端的廖刚都快要急疯了。

严峫愣愣地坐在那里,全身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冷得彻心彻骨。

“怎么可能呢?我松开手的时候,他都已经喘过气来了……为什么会死了呢……”他喃喃自语着低垂下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似乎困在了一场噩梦之中,眼神迷惘得失去了魂魄。

“把尸体带回来,通知法医小桂做好尸检准备,尽快查明死因!”步重华的脸色非常难看,但干脆利落的声音里却没有丝毫的迟疑。

挂了电话,弟兄辆静默相对,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明明清晨还是艳阳高照,此刻却骤然变了天。乌沉沉的云朵在天空迅速汇聚,好像无数黑色的野马狂怒地在苍穹之上冲撞骤驰。锯齿形的闪电在阴沉的乌云中闪射出刺眼的光亮,蓝色的窗帘被吹得狂飞乱舞,真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墙上的时钟走过了一圈又一圈,每一秒钟都似乎被无限拉长,空气中似乎有根看不见的引线正被悄然点燃,砰的一声,就能让人尸骨无存。

“叮铃铃!”办公室的电话又响了,仿佛一柄无形的利剑,将步重华和严峫都穿在了一起。两人互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眸子里看到了一丝掩饰不住的惊惧。

铃声持续不断的喧嚣着,将两人粗重的呼吸映衬得格外清晰。步重华深吸了一口气,才看清电话是蔡麟打过来的。

他在医院照顾江停,这时候打电话过来,难道那边也出什么事了吗?

步重华心脏狂跳着,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他赶紧拿起了电话,才“喂……”了一声,蔡麟的话语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一向镇静自若的步重华都瞬间白了脸色。

“又出什么事了?”意识到这人的神情不对,严峫紧张地看着他,眸子里一片焦灼。

步重华沉重地搁下了电话,他缓缓回过身注视着面色凄惶的严峫,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将那几个字艰涩的吐了出去“江停……失踪了……”

咔嚓一下,一道金色的闪电划破长空,雷声像爆破似的炸了起来,大地都在这震耳欲聋的巨响中簌簌发抖。豆大的雨点好似飞驰的疾箭纷纷射下,白茫茫的湮灭了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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