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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远其人野心勃勃,多年经营,背地里豢养私兵,连当时生丝船翻的事也是他一手策划,早就脱离了薛太后的掌控。
他身为薛家庶子,与当年的勇毅侯燕牧不打不相识,又得了燕敏青眼,嫁入薛家,才能在继位国公一事中如此顺利。
只是事隔多年,他早已忘记燕氏于他登上权力之巅的恩情,当妒意与不平充斥内心,薛远不知满足,不仅在外金屋藏娇,亦不在乎孕育出的燕薛两家共同的血脉。
“与虎谋皮,亦易被虎吞噬。”
萧姝点了点眼角,胭脂色落在其上更显得她明媚张扬。
薛远或是萧远,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但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人都是他们玩弄权柄的牺牲品罢了,正如太后自以为自己的哥哥会同自己同心相知,可薛远暗度陈仓多年,更不愿一生只做定国公。
“只是,如今沈琅决心让勇毅侯带兵平定边患,薛远又能兴风作浪几时?”
前些日子,大月对大乾边境驻守的士兵发起进攻,大乾本就常年以钱财消灾,连军队都被养得一副懒散模样,怎敌蛮子骁勇善战。
消息传来,沈琅勃然大怒,薛远主动请缨平反,可恰逢其深陷流言,张遮又在朝中弹劾他于通州所做之事的不妥之处,他自然没有达成自己的目的。
薛远想借此次带兵将自己多年的私兵趁机编入正规军队之中,以绝后患,亦想将通州大营中的十万燕家军掌控手中。
达到一家独大的效果。
谢危不会让他如愿。
虽不知谢危如何劝说,可见沈琅最后宁愿复用勇毅侯,足以见得谢危足智多谋了。
另一边,薛太后对萧姝催的愈发紧了。
虽不知薛太后哪来的脸皮,明明将薛姝当作一枚弃子,如今却仍敢使唤她去为自己除去秦贵妃的胎儿。
萧姝一叹,还好薛姝之前便总是将事情搞砸,如今她便是再做不成,薛太后也怀疑不到她身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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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危与沈琅议事完,殿中有微醺烛火,却不如殿外明朗。
他见薛姝提着食盒到殿前请黄仁礼通传,又扬唇朝他一笑,便想起之前听说的轶事。
说是薛贤妃方才爬上龙床之时,亦常常带着糕点去寻沈琅,有一次恰逢沈琅陪着圣眷正浓的秦贵妃用饭,秦贵妃拈酸地说:“薛贤妃既然能做出美味的糕点,怎么不到御膳房去,怎么来此处碍眼?”
沈琅还笑着哄秦贵妃,全然不将带着糕点来的薛姝当一回事。
若是从前的薛姝,遇见这样轻贱她身份的人,定然对其睚眦必报,不能放过。
可如今的薛姝神色淡淡,对那秦贵妃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妒忌,只是时不时到沈琅跟前晃一晃,连带着沈琅也觉得她顺眼起来。
如今,也常蒙圣恩,沈琅处理政事时,薛姝便在一旁研墨侍奉,偶尔还对政事发表几句意见,似乎颇得沈琅青睐。
沈琅身边的妃子大多谨言慎行,如郑皇后一般循规蹈矩,偶有一两个出格的,如秦贵妃一般美丽中藏着几分泼辣,便很受宠爱。
只是薛姝又与她们不同,她的身上总有几分空谷幽兰的意致,像是经历了世事万千以后的倦怠,神秘中又蕴藏着一丝危险。
谢危踱出一段距离后回头,见薛姝逆着外头璀璨日光走进太和殿中,步履翩翩,他的目光变得深邃。
谢危足够了解沈琅,沈琅讨厌循规蹈矩,因他夙婴疾病,早年受薛太后摆布,太过谨慎的女子总会让他想起从前如履薄冰的自己。
因此他偏宠贵妃,不是喜欢她的美丽,而是想要给予秦氏一些放纵的权利,弥补自己曾经残缺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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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表妹做的酥酪,甚合朕的胃口。”沈琅看向薛姝,眸色欣赏。
萧姝对上他的视线,接过这份赞美,“谢陛下夸奖,妾无法为陛下分忧,只能在这些小事上让陛下更顺心些。”
沈琅未必真心待她,但这些日子的宠爱的确是实实在在的。
不过沈琅如今的确对萧姝有了几分兴趣。
萧姝并没有刻意藏匿自己的改变,无论是从妆容还是服饰,她都循序渐进,让人看见她与从前的不同。
伪装一个人总是很难的,未有让那人成为自己,才会事半功倍。
“舅舅如今的心思,我也无法揣度,表妹,你是他的女儿,你怎么看?”
萧姝略作思索,“陛下,虽说国公爷是我的父亲,可妾更不愿向您隐瞒。”
“家父自幼将妾培养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贵女,可他并不在乎臣妾到底想要什么,姝儿更像是他手中任人观赏的物件儿,他辛苦培育,不过是为了让我成为他政治博弈中有力的筹码,一切都要为他的权谋让位。”
与沈琅想得分毫不差。
薛姝毕竟是沈琅的表妹,连他一个皇帝都免不了遭人摆布,何况是薛姝呢?
他心中竟隐隐升腾起几分心疼来,这是一种新奇的感受。
沈琅抚着心口想到。
他是一个薄情的皇帝,能够对人有几分感同身受,甚至是怜惜,已经是一种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