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生·不觉悔

*

“父亲。”

萧姝款款而来，却只是轻声呼唤，不像从前一般尊敬地行礼。

薛远神色一暗，但顾念正事，心中不快不便发作。

“姝儿……”薛远走近，眸中藏着如从前父女情深时一样的疼爱，“我知晓你对我、对你姑姑、对薛家，都心藏芥蒂。”

他顿了顿，接着说，“断尾求生，你的确是我教出来的孩子，饶是我也佩服你的魄力。可你我终究都流着薛氏的血脉，因此我和你姑姑才会对你的举动大发雷霆。”

“孩子，你终究是薛家人。”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你要求得沈琅庇佑，可唯有薛家屹立不倒，你在他面前才有价值。”

萧姝听罢，思考片刻，余光却观察着薛远的反应。

无论前世，亦或是重生与谢危共谋大计，她自幼浸淫权势多年，权衡利弊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

这番话，无非是为了求和。

薛太后上次送了些赏赐到撷芳殿里，萧姝只一并收下，却没理会也没有示好，于是这次便是薛远亲自来了。

萧姝面上软了下来，竟有些许泪珠零落，“父亲，我怕被丢下。”

“您自幼教我，人生在世，便是一盘棋局，无论身处何方，姝儿都不愿成为那一枚弃子。”

她早就是执棋人手中一枚棋子，唯一的自由，也不过是争取让自己不被抛弃。

“你的确是为父最出色的孩子，若为男子……”

薛远想了想为自己捅了一堆篓子的薛烨，摇了摇头，“罢了，为父此次来，是要你帮我盯紧沈琅。”

“这些事，安插个宫女侍卫也做得，为何偏偏是我？”

“我是为了你，后妃倚仗的是皇帝的恩宠。你要多多同沈琅接触，争取早日诞下皇嗣……至于秦贵妃腹中薄命的孩子，不必我说，你自然能明白。”

一个两个，都来提点萧姝要先下手为强咯？

就知道薛远其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女儿谨遵父亲教诲。”

不就是演戏么？父女情深的戏码，萧姝演得太多。眼前的薛远，同记忆中的萧远并无差别，只是字词间流露出更多的轻蔑与野心。

若说萧远尚且算是个谨慎的权臣，那薛远便是愚蠢到了极点，手握兴武卫兵马，还对燕家军的人马虎视眈眈，连过犹不及的道理都不明白，招惹沈琅猜忌，怎么可能做那帝王的春秋大梦呢？

*

“谢大人。”

又是宫道，又是芙蕖。

只不过芙蕖已经开败，离那日宴会已有月余。

这些日子，沈琅的身体每况愈下，连带着后宫中妃嫔的日子也不好过。凤鸾春恩车不像从前时时经过三千后妃的宫门，平日里那些争奇斗艳的招数全无用武之地。

萧姝还是不习惯称呼眼前这个谢危为“先生”，或许是缺失了伴读的那一段时光，又或许是因为脑海中总有声音提醒自己，他们是不同的两个人，不能冠以相同的称谓。

谢危步履匆匆，显然是自太和殿中议事出来，眉眼间藏着几分倦怠。

萧姝少见他这个样子，在她记忆里的谢危，总是未雨绸缪，便是最狡诈的诡计在他这儿也能绵里化针，让对手输的毫无反击之力。

“大人这是……”萧姝没有说下去，谢危未必会愿意告诉她，而打探政事本就是后妃大忌。

“大月屡犯乾朝边境，或许意图撕毁盟约。”

出乎意料地坦然。

或许谢危是想试探，大月一词，事关国之社稷，但于薛姝，更重要的或许是那一段对她来说有些屈辱的过去，与一次堪堪躲过的和亲。

“本就是蛮族，大人难道真的指望着盟约坚不可摧？”

“当初选择了和亲，可谓不战而逃，可如今……”

“大人可有什么妙计？”萧姝问道，其实她早就知道答案，他们毕竟都是谢危，在这样的危机之中亦可见一线生机。

这是燕家光复的好时候。

谢危未答，只顿了顿首，“娘娘心中，既已经有答案，也不必再问谢某了。”

谢危转身，这一场谈话并不让他觉得更加胸有成竹，只觉得眼前之人对他颇为了解，好像早已看透了他的未雨绸缪，可谢危对她却仍有诸般疑惑。

虽然过分揣度并不好，可萧姝无端地看出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她提着灯笼，裙裾随着深夜凉风飘荡，发丝也不受控地卷起美丽的弧度。

“谢先生！”萧姝扬声，“这个答案注定让您走上一条险路，便是如此，您亦无悔吗？”

谢危如愿以偿地停住脚步，他转身，提着灯笼的女子轻盈如风。

“谢某自然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