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不速之客的邀请

“所以，你为什么会追寻神明罐装知识的下落？”

迪亚法饭店内，希尔薇娅浅啜一口手中的蔷薇奶糊，直截了当地问。尽管她知道艾尔海森不会那么轻易回答，不过万事开头难，只要有人能开启话题，就能顺着这个话题讨论下去。

“从外交报告上来看，你应该是昨天才抵达须弥。”艾尔海森果真绕开这个话题，语锋一转。“现在的你既知道这么多信息，还是在为曌言做事，这就说明，我们中间的信息隔阂不足以让我告诉你那么多。”

“你还真是老样子。”希尔薇娅笑道。她轻拍身旁卢伊娜的肩膀，眨眼道：“你虽然身为教令院的大书记官，但你认识她是谁么？”

艾尔海森不语，静静凝视卢伊娜半晌。末了，他回过神来，道：“我没有在教令院见过她。”

“她是随小吉祥草王一起诞生的神明眷属，名叫卢伊娜。等等，我知道你要问我，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希尔薇娅制止艾尔海森的提醒，悠悠解释道。“就我所知，如果人的脑袋里只有死记硬背却不知如何运用的知识，那跟机器人没什么区别。这就是罐装知识的弊端。现如今，卢伊娜明明存在了五百年，教令院却完全不把她的突然失踪放在心上，你不觉得很有问题么？”

“她现在之所以跟着为「冷静」执政官工作的你，是因为教令院上层跟愚人众有所勾结，是么？”艾尔海森想起冷战因素，直接抓住重点。见希尔薇娅点头，他继续道：“教令院近日要求加强城内防守的原因就说得通了。神明罐装知识的遗失无非会带来庞大的损失，那样会破坏我的平静生活。”

“……无法反驳。”希尔薇娅啼笑皆非。“我知道对于你来说，神明和其眷属不过是更加高端的生物。但是，你就不好奇，教令院的大贤者打算拿这些神明罐装知识做什么？”

“无非是和大慈树王相关的事，否则他们不会那么大费周章。”艾尔海森一语成谶。“仅凭不成熟的技术就异想天开，是那群学者最爱做的事。”

“其实我现在有两个怀疑。第一，教令院想要复活大慈树王；第二，教令院想要制造第二个「大慈树王」。”简单概括这两天发生的一切，希尔薇娅跟艾尔海森分析自己的所见所闻。“目前已知有三名执行官抵达须弥，他们手上所掌握的知识，完全能够支撑「造神」这一推测。阿扎尔虽然迫切地想要知道来自天空岛的复活知识，但在我给他画大饼之后，他的愿望顿时不再那么强烈。”

“仅凭这位神明眷属不成熟的力量就推断「散兵」和「博士」同样来到须弥，我认为你推测里的主观臆断更为强烈。”艾尔海森不留情面地纠正。“「牧者」是你亲眼所见，这一点我可以不追究。但身为执行官之一，我们不排除他可能是在用刻意筛选出来的记忆来诱导你的推理。”

“但是我看到的记忆都很清晰——”突然被点名的卢伊娜迫切地想要反驳，却被艾尔海森一个手势制止。

“我并非故意找茬，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艾尔海森镇定地说。“如果可以，你现在来尝试阅读我的记忆。”

闻言，心里稍有憋屈的卢伊娜也只有催动自己的神之眼，开始探测艾尔海森的「记忆」。过了数秒，她回过神来，面色犹豫：“嗯……我看到的，是一位少女因为自己不满别的导师对自己学弟论文的批评所以直接发动神之眼让对面在大庭广众之下狂扇自己耳光的场面……？”

“喂喂，艾尔海森，你让卢伊娜看我好让她了解现状就算了，为什么要选这段记忆？”希尔薇娅扶额的同时无语扯动嘴角。“呃，当时的情况是，对面趾高气扬地嘲笑卡维，所以我让对面长了点记性。”

“因为这部分的记忆情感最为强烈。”艾尔海森依旧口吻平静。“事实证明，就算不用全部理解，你也能看到我记忆中那个人的模样，进而做出对面同样出现在这里的错觉。”

“尽管有点不爽，但我得承认，你说得是对的。”希尔薇娅叹了一口气。“不过，艾尔海森，我敢肯定，”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眼角余光在身后瞟了一瞬。“我们的目的相同，要尝试联手么？”

“以你而言，的确值得一试。”艾尔海森面不改色道。“你了解我的计划，同时还能给我带来不少有用的情报。目前看来，神明罐装知识是我们能找到的少数线索之一。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会在须弥城观望一阵。事不宜迟，今晚应该就回去。要顺路么？”希尔薇娅游刃有余地笑笑。待观察几人的视线消失后，她才长舒一口气，道：“不出预料的话，今天我们至少能见到一名执行官。”

“现在对方得知的消息是，我们两个要联手。倘若「牧者」真的是科里安德老师，最理解我们的他应该不会派人来调查我们。”艾尔海森若有所思地沉吟。“来到这里的执行官的确不止一个。克莉丝汀，今天你来奥摩斯港，实际上是来找多莉的吧？”

“对啊，我现在可是她的大红人。”希尔薇娅双手抱臂，自豪微笑。“顺带一提，反正我们都顺水推舟了，索性真合作呗？跟我合作可不会让你吃亏。”

“如果我们见面的时机再早一些，我会让你替我去找多莉买几罐神明罐装知识。这次我们让教令院知道我们在追查这些罐装知识的下落，会引来很大的麻烦。”艾尔海森不领情。“虽说是钓鱼执法，但还是太冒险了。”

“你可以在奥摩斯港多停留一段时间，我去沙漠找点好康的东西。”希尔薇娅挑眉叉腰。“我知道学生时代我不怎么靠谱，但你也不能到现在都不相信我这个为执政官的直系下属吧？”

“职位并不能说明一个人的聪慧，你看看大贤者就知道了。”艾尔海森起身结账。

“我，我可是……”向来能言善辩的希尔薇娅一时间不知如何回怼，险些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那叫一个憋屈。

“这可真是，伤害性极大，侮辱性极强。”卢伊娜都不由得感叹道。“希尔，他甚至拿你跟大贤者做比较。”

在卢伊娜的补刀下，希尔薇娅终于忍无可忍：“你不也是神明眷属吗？”

奥摩斯港的灯火逐渐暗淡。海浪轻柔地拍打码头的船只，向来人来人往的大街趋向宁静，带来夜的歌谣。让卢伊娜留在多莉那里，二人沉默着走在返程的路上，直到希尔薇娅率先开口：“艾尔海森，我还没问你呢，毕业之后，你过得怎么样？”

“至少比卡维好。”艾尔海森头也不回。“他还是老样子，太过理想主义，殊不知他泛滥成灾的勇气与善良会给他带来无数麻烦。”

“卡维跟所有人关系都很好，我听卢伊娜说，多莉甚至愿意请他吃饭。”希尔薇娅感叹道。“时至今日依旧是不折不扣的理想主义，说实话，就连我都有些佩服。艾尔海森，看你这样子，看来毕业之后过得很好嘛。”

“书记官的工作并不繁琐，直到最近教令院风头不对。”艾尔海森如是回答。“相比去时代洪流一直更迭的曌言工作的你，生活要平静许多。”

“曌言啊……实不相瞒，曌言是一个通过追逐时代的洪流来抵达自己梦想的，名副其实的「时代之都」。”看出艾尔海森提到曌言的言下之意，希尔薇娅尽管在微笑，却微微垂下眼眸。“过于快速的社会流动使部分事物如搭乘万里列车那般快速前进，而有些却只能不断地后退。所以我说啊，曌言的社会节奏不是你喜欢的那种。”

“我本身也不打算去曌言发展。不过，叙旧似乎还得等风波平息。”艾尔海森停下脚步，看向不远处的几抹身影。

“书记官先生，外交官女士。”至冬外交官打扮的男子走上前来。“执行官大人想要见见你们。”

“之后保持联系。”希尔薇娅留下这么一句，瞬间变换笑脸，微笑着走上前去。“方便告诉我，是哪位执行官大人吗？”

“「博士」大人。”至冬外交官似乎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接语出惊人。

艾尔海森不置可否地稍稍挑眉。

教令院的会客室内灯火通明。这一次，阿扎尔并不在场，唯有戴着黑色面具的执行官「博士」悠然自得地品尝须弥的饮品。“晚上好，书记官，还有外交官。”

「博士」。就算之前曾在心里告诉自己无数次要保持冷静，但此刻亲眼看到本尊，希尔薇娅依旧心中怒火中烧。就是因为他不可理喻的妄念，「散兵」和「牧者」才会接触那些惨无人道的实验，可谓是飞来横祸。

“晚上好，「博士」。”艾尔海森的态度依旧平静。“如果我没记错，现在是下班时间，外交也不是书记官该负责的工作。”

“我找你们来，并非为了外交。”「博士」多托雷似笑非笑。“而是想要提出一个小小的请求。看在你们曾是嘉塔切罗的学生的份上，我希望你们能不再插手教令院高层的决策。”

“我在外交时便说过，曌言可以为须弥提供最先进的技术支持以及经济贸易，因而获得部分管事的权利。什么时候至冬可以参合我们之间的交易了？”希尔薇娅不客气道。“须弥既然同意，那么至冬理应置身事外，而非在派遣扰人的苍蝇之后洋洋自得，自以为找到最好的把柄。”

“不必如此激动，‘外交官’小姐。”「博士」多托雷摆了摆手。“我只是提醒，没有要求你们一定遵循。你不想至冬插手曌言和须弥的外交，我可以尊重这个小小的意愿。”

“你提出的要求和教令院稍有出入，因此我会保留参考。不过，我身为书记官，对知识产生好奇，是理所当然的事。”艾尔海森不动声色。“毕竟，我可不想平白无故就被教令院没收个人财产。”

“我只是给你们一些忠告，顺便确认你们的态度。”「博士」多托雷神秘莫测地笑笑。“的确，我无意插足须弥和曌言的外交。但是，关于教令院现有的几个技术问题，我想顺带问一问书记官先生。”

拙劣至极的逐客令。不得不说，「博士」真是嚣张至极，事到如今居然敢直接大半夜扰民，属实蛮不讲理。希尔薇娅和艾尔海森都明白，这是触及部分教令院目前所作所为的根基的机会，因此二人在对视一眼后，希尔薇娅主动离开了会议室。

多托雷这次短暂的会议，与其说是告诫，不如说是警告。他是在告诉她，你们的所作所为，他们都了如指掌，只因须弥更偏向跟至冬合作。

他敢如此有底气，自然是事出有因。自希尔薇娅昨天和嘉塔切罗会面，她就再也联系不上杰拉尔丁手下的统领官。再加上嘉塔切罗平时不喜提镰刀出行，恐怕对面早已凶多吉少。

现在该做的，应该是找到一切对自己有利的线索，包括但不限于合作伙伴，主核心计划，以及草神的行踪……

“所以，现在的你，认为自己早已全知全能，能够随意撼动教令院的计划？”

就在希尔薇娅凝神思索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忽然自她的耳畔传来。听到这个声音，她心底一惊，下意识地左顾右盼起来。

在她抬眸的那个刹那，恰好跟雷光四起的那道身影四目相对。就算内心一阵欣喜，希尔薇娅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而是微笑着缓缓喊出那个名字：

“好久不见，斯卡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