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神的棋盘

梦樱味的海风携带微凉的水露迎面拂过。希尔薇娅微微睁眼，发现此时自己正身处八酝岛的奥罗巴斯骸骨下，侧首便能看见西边的斜阳。现在大约是傍晚七点左右，看来自己醒来的时间相对较迟，毕竟通讯录里有半个小时前西娅丽达发来的短讯。

尽管已经消除大部分的魔神怨念的残渣，但其中依旧有微小的部分残留。即便如此，这些怨念也不足以伤害更多的人。看到这里，希尔薇娅舒了口气。看来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

对了。其余玩家现在怎么样了？念及此处，希尔薇娅左顾右盼，最终重新在海面上甩出摩托艇，朝邪眼工厂的方向驶去。此时此刻，斜阳落幕，夜帷升起，漫天群星璀璨夺目。

出乎预料的，邪眼工厂空无一人。这不仅仅是无人看管的状态，而是完完全全的人去楼空。几位正在善后的愚人众普通士兵刚刚完成最后的工作，正准备携带最后的物资撤离。

这和预期中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希尔薇娅伪装成巡逻刚结束的雷莹术士走向这些士兵，用奇怪的口吻问道：“「女士」大人准备撤离此处么？”

“那是当然。几十分钟前，「散兵」大人从那只狐狸女人手里拿走了雷神之心，现在已经撤离此处了。”岩仗使答道。“我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现在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

“不愧是执行官大人。”希尔薇娅随口称赞几句。从八重神子手中拿走雷神之心……这似乎是一个不妙的征兆。据她所知，「散兵」正是作为雷神之心最初的容器而诞生，可偏生他求而不得，现下目的达成，实在难以想象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叛逃愚人众？擅自使用雷神之心的力量？这些完全不得而知。

“对了，「散兵」大人还提醒过我们，如果有生面孔的愚人众士兵来找我们问话，就把这个口信告诉她。”岩仗使神情古怪，想来不明白「散兵」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倘若你的那颗「心」使你做出多余的选择，我不介意将其一剑刺穿’。”

“这还真是有意思。”希尔薇娅笑盈盈地眯眼。“如果能给答复，那么我会说：真理，往往需要旁观者的观测。”

她很清楚散兵的手下不可能把这种话里带刺的回复带给他，因此没有多说什么。相反，散兵的那句话，恰恰说明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是会导致二人兵刃相向的大事。可惜，目前的线索实在是太少，而希尔薇娅则需要向八重神子交代几件事。

给西娅丽达的短讯予以回复，希尔薇娅便乘骑摩托艇，朝影向山的方向驶去。途中，她特意在绀田村稍作停留，正好瞧见久岐忍安慰绀田猛的无奈模样。

或许其余玩家同样会保留这场游戏的记忆？这样想着，希尔薇娅朝久岐忍打招呼：“久岐忍小姐，你好，我想知道荒泷派的老大是否还在这里？”

“你说老大？”久岐忍叹了口气。“他说他有急事，所以直接往稻妻城里去了。”

“原来如此。谢谢你。”希尔薇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思考荒泷一斗是否去寻找鹿野院平藏和九条裟罗。她不急着去确认，直接动身去了影向山。那里，八重神子樱色的身影静静站立于神樱树之下。意识到希尔薇娅的到来，她浅浅回眸，道：“哎呀，你不会是来问我，雷神之心的下落吧？”

“的确有此意。不过，我还为神子姐姐带来了一个故事。”希尔薇娅俏皮地眨眼，对她笑笑。“我真的很好奇，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们亲爱的旅行者啊，因为在反抗军的好友擅自过度使用邪眼死亡，所以准备直接去找罪魁祸首的「女士」。”八重神子双手抱胸，若有所思地转动眼波。“结果却在邪眼工厂被还未完全清除的魔神残渣反将一军。为了保住她的性命，我索性就拿雷神之心和那小子做交易，反正对影来说，这个东西已经没用了。”

“旅行者不在这里就意味着，她去了稻妻城？”希尔薇娅稍稍挑眉。“你的计划如期进行？”

“既然你知道得那么清楚，还特意来问我做什么？”八重神子笑眯眯道。“顺带一提，那小子临走前似乎去看了你一眼。不过，由于你睡得过于香甜，所以他没过多久就离开了。”

“和魔神残渣接触最多的我怎地落到这般田地……”希尔薇娅扶额。“罢了。神子姐姐，我想跟你说个故事。”当即把发生在意识空间的那场游戏一五一十的跟八重神子侃侃道来。八重神子的神情，则从一开始的津津有味，转变成最后的略带惊讶。

听到最后，她的瞳孔略带苦涩与复杂。“狐斋宫，即便过去百年，你的残念也依旧是守望稻妻么……”

“那位狐狸面具的巫女小姐应该还在原地等候。”希尔薇娅安慰她道。“神子姐姐要去见她一面吗？”

“哎呀，小希尔就不要露出这种表情了。小心我以安抚伤痛为名，让你请吃饭哦。”八重神子回过神来，作出和往昔无异的笑容来。“你的道来给我提供了不少轻小说素材呢。最后，我有一个疑问——你到底中意那个坏小子哪点？”

“不仅仅是因为他的那份执着，或是他知晓我的过去，更重要的一点是，我们相处之间的「平等」。”希尔薇娅略略垂眸，浅笑中涵盖腼腆，俨然是恋爱中的甜蜜少女模样。“他大部分时间都知道我在打什么小主意，我同样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并且我们谁都没有借此利用对方。在瞾言，大多数人民爱的是我身为白衣主教的理性，逻辑，和上进；而我却在期盼，会有人接受那个想要放下戒备，内心深处想要展露纯真的，依旧普通的我。”

“不要太理想化了哦。你怎么知道他有没有接受呢？”八重神子轻弹她的前额。“小心你的神明大人为此心寒。”

“西娅自己就在谈恋爱，早我一百年。”希尔薇娅扯扯嘴角。“神子姐姐，我先行告退啦，还有别的事情需要我来处理呢。”

八重神子浅笑着目送她离开。星空下，空荡的道路中，就此多出一位手携甜点的樱色身影，出现在了花散里所置身的，空无一人的小道附近。她轻声说：“狐斋宫，好久不见。”

希尔薇娅很快动身前往稻妻城。和八重神子的谈话中，她其实省去了很重要的一个部分：不论是她，还是散兵，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都未曾体会过「无偿的爱」。这一点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不论是身为神明眷属的白衣主教希尔薇娅，还是作为枫丹贵族的伊芙·法兰西斯·伊凡捷林·亚斯普兰特·兰开斯特。

换言之，他们都是披荆斩棘才来到彼此的身前。他们都见过彼此普通无力的一面。

希尔薇娅偶尔真的很想嘲笑自己这种不上不下的尴尬状态。因为需要协助神明与七美德执政官治国，人生的危机感昼夜不停的在她耳畔喧嚣，她了解到只有奋斗才能得到自己最想要的。她必须无时不刻都保持强大与无懈可击。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因为这意味着她自己的无能，而她讨厌这样。在这执棋者的游戏里，走错一步都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更何况她的身上肩负着瞾言的命运。

如同穿上童话故事里被诅咒的红舞鞋，永远无法让自己停下来，只能随时间的洪流跳起永恒的舞蹈。

就在这时，西娅丽达的电话直接打来。希尔薇娅接通她的电话，对面则用有些激动的语气和自己说：“伊芙芙，我现在在天守阁的后台，你绝对不敢相信我看到了什么！「女士」输了和旅行者的御前决斗，直接被影嘎了！”

“能有什么…等等，你是说「女士」死了？”希尔薇娅心中荡起惊讶的涟漪。“呃，我以为「散兵」拿到雷神之心以后会通知「女士」，看来是没有。”

“这叫什么，相侵相碍愚人众。阿莉汀才是真正拿到预言家卡牌的人吧，否则怎么会在几个月前就提醒达达利亚他们，一定要注意安全。”西娅丽达似乎又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直接在电话那头跑起来。“哦——接到绫人消息的反抗军来了，万叶接下了将军的一刀！现在旅行者要进一心净土跟影对拳了！”

“你是怎么做到把这么危机的事情播报得像是在直播？”希尔薇娅无语地吐槽她。“「女士」就这么死了……真是少了我在瞾言给她穿小鞋的乐趣啊。”

“你没有心，你好无情。你根本就不关心她的死活，你只在意能不能给她穿小鞋。”西娅丽达在电话那头真挚地说。“没事，到时候你们想给谁穿小鞋就给谁穿小鞋，我要去拍这次狼人杀的真实事件改编电影了。主不在乎！”

“……所以，一切都按照你拟定的剧本在走。等旅行者打败影，你就要直接上交两国的贸易合同了？”希尔薇娅转移话题。“这次有贝利亚尔搞事情加持，跟三奉行的九条裟罗和神里绫人搞好关系没那么难。”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西娅丽达懒洋洋道。“交给你喽！”

“呵，资本家。”希尔薇娅冷笑着挂断电话。

不出所料的，金发的旅行者在那次决斗中打败影，并在不久之后使得眼狩令撤销。西娅丽达见缝插针，直接在隐瞒身份与存在的情况下，顺利和稻妻构建起良好的贸易关系。希尔薇娅则挨个找上曾经参加过那场意识空间的狼人杀游戏的人，以胜利与一切尘埃落定之名请他们吃饭。

除了中途淘汰的九条裟罗，其余通关的所有人基本都有当时的记忆。神里绫人思索半晌，微笑道：“很符合预期的结果。奥罗巴斯没有伤害普通民众的意愿。”

“那个贝利亚尔怎么样了？”荒泷一斗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

“自我们离开幻象空间以来，我就再没感觉到她的气息。”希尔薇娅不假思索道。“从奥罗巴斯的意志能影响到她的打算这一点来看，她恐怕是被大蛇的力量反噬了。这次反噬应该非常严重，令她重创，否则不会像现在这样全无声息。”

“没想到在我眨眼的瞬息，有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九条裟罗越听越觉得惊奇，不禁陷入深深的沉思中。“抱歉，让各位担心了。”

“裟罗没事就好。”艾薇拉礼貌地说。“我不否认自己真的很担心。”

“哎呀呀，实在是太可惜了。眼下眼狩令结束，我可就失去一大和万叶兄斗智斗勇的机会了呢。”鹿野院平藏的口吻充满惋惜之意。“不过，我这边有很多案件需要解决。还请万叶兄赐教。”

“岂敢。平藏兄言重了。”枫原万叶谦逊地摇摇头。“但方便跟我说说，这是怎样一起案件么？”

“这次的事件圆满结束，可喜可贺。”希尔薇娅微笑着看向有说有笑的其余人。“家主大人，以后请多指教。话说回来，你不打算带令妹一起来聚聚么？”

“绫华想去送别那位旅行者，因此可能会晚些才来。”神里绫人温和地笑笑。“据我所知，旅行者之所以匆匆离开，是因为她需要在璃月解决一些有趣的‘奇遇’。”

“其实，纵观全场，最令我震惊的，还是得属家主大人的矜持与镇定自若。”与此同时，随西娅丽达来到此处的八重神子笑眯眯地掀起门帘，款款落座。“你非常好奇那件事，可不是吗？”

八重神子口中的「那件事」，自然是指雷电五传。对此，神里绫人的态度依旧云淡风轻：“宫司大人，您很清楚在外交这件事上，追问是不礼貌的行为。况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么？”

“有时候，适时地保持沉默不失为一种盈利的选择，更何况我还想继续跟他保持良好的信任关系。”希尔薇娅没有回避这个话题，反倒笑容甜美的凑过来，仿佛只是一个旁观者。“家主大人同样提醒旅行者，不要忘记回来参加稻妻之后举办的容彩祭呢。”

在外交里，刺探是非常常见的手段之一。西娅丽达笑而不语，只是在其余人不在的场合，静仰天空，冷淡下令。

“我的钦定眷属，白衣主教希尔薇娅，”少女神明的口吻冷淡。“答应我，你会协助智慧之神布耶尔，在不之久后的将来取回身为神明在须弥的实权。”

先是稻妻的合作桥梁，接下来便是须弥。身为新晋上位者，尘世八执政之一的光之神丝毫不掩饰自己天生如无底洞般，无穷无尽的欲望。

或者说，她从离开瞾言的那一刻起，就在布局。听到这里，希尔薇娅单膝下跪，金色的发丝顺微微低垂的幅度悬挂耳畔：“如您所愿，我敬爱的神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