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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全面清洁

捕鲸记

炼了整整三天两夜,终于将所有能炼出油的东西全部装进了木桶。装舱工作是快活而激动的,因为全船上下马上就要做全面清洁。

“啊!全都进桶了!”人们赞叹道。【德国俗语,意为全都毁灭了】

此时的伽拉泰亚号究竟有多油呢?我毫不夸张地说,您随手在船上的任何一个地方碰一下,本来干净光洁的手立马会变得油腻不堪,好像摸过刚加冕的古埃及法老的光脑袋。要是您还愿意花点力气捏一下舷墙,不需要太费劲都能挤出油来。在这儿我要说一件很有趣的事,在所有的海上工作船中,捕鲸船却是最爱干净的。在没有鲸的日子里,船长们会要求各位船员定期下海洗澡,就像军舰上每周要设置一个“游泳日”。船员们距离大船不会超过三十英尺,绕着大船游泳或互相嬉水搓澡。更有趣的是,好多在捕鲸船上工作的人,甚至包括一些渔家人乃至本地长官,都是旱鸭子,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到老到死也学不会游泳。

常洗澡也算是美国捕鲸业的习俗。但不可能每周都给船员烧一锅热水(船长才有专门的浴缸),因此不管您会不会游泳,到了日子都会被长官用各种方式赶下水去。会游泳的自然是高兴极了;至于那些天生的旱鸭子嘛,捕鲸船上可没有什么游泳圈,于是他们能依托的只有别人的肩膀或坏到无法再用的小木桶之类的木头废料。当然,淑女是不能脱得精光而打水仗的,于是阿丝忒希娅在这时候就会差人放下一艘小艇,戴着宽檐帽,穿着轻薄的纱衣,亲自用短桨慢慢地划,在给自己留出沉静思考的空间的同时,也为一些懒人提供了扶手。

大船当然是每日都在清洁的,但平时也就局限于甲板地面;在这个时候是全船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要洗一遍的。而要清洁这么油的地方,就需要强有力的清洁剂。我们还记得自从第一晚后半夜起,船上的所有燃料都是鲸脂油渣,那些智者的黑黢黢的骨灰就堆在一切用过火的地方。那些黑灰呈较强的碱性,和草木灰功效相当,于是人们就将它们收集起来,另外用一个桶来装。与此同时,几大桶海水也被吊上来,人们按照比例将灰烬溶进大桶里,就得到了一桶极优良的清洁剂。

斯卡蒂、德克萨斯和煌各自接了一桶碱水,爬上去清洁桅杆,三条灵活的身体一下子就爬到了桅杆顶部。碱水桶被挂在她们弯曲的手臂上,一只手抓着索子保持平衡,另一只手用沾满碱水的粗毛巾擦拭桅杆。偶尔会有碱水从上面滴下来,哪怕是擦过油处的水也不再油腻了。

之后的工作要简单得多。塔露拉、焰尾和黑在甲板前中后部各拿一把大勺,将碱水泼到甲板上;我们这些人就拿着海绵跪在地上搓。可是呀,亲爱的读者,这鲸脂灰可比草木灰厉害多了,本来如此油腻又满是腐臭的小碎块的甲板,被沾有碱水的海绵一擦,就立马变得和镜子一般明亮,甚至可以看见自己的倒影。我们将泡在碱水里的污秽给赶到排水口处,就有一个拿着用鲸须做成的硬扫帚的人将成堆的脏东西一下子铲下去。甲板要来回擦三遍,做完后的甲板简直成了一块崭新的毛玻璃。

然后我们就擦舷墙、桅杆下部、船头楼和船尾楼。我在擦鲸牙的时候,害怕其碱性会腐蚀它;和实践过后才发现我多虑了——您就当我正在给这个巨大的下颚刷牙吧——反正抹香鲸也只有下颚有牙。海绵从牙尖擦到牙根,常年累积的污秽被它自己烧剩下的血肉擦得一干二净,仿佛它才刚刚长出来。做完清洁后的伽拉泰亚号甲板虽然弥漫着淡淡的碱味,但干净到仿佛刚从船坞里出来,像一个罗马人一般朝大家炫耀自己满是氨味的一口大白牙。

等到全船上下焕然一新后,就该洗我们了。洗船尚且用油灰和海绵,洗人就要用浴缸与香皂了。香皂不用说,而浴缸就还是让那两口大炼锅充当。在我忙着给大船刷牙时,有几个人爬进去将里面的油脂大致洗干净,锅底还留有一层浅浅的还留有一些油点的积水。

接下来就是排队洗澡了。灶被重新用废木料或柴火点燃,里面倒满了加了一些淡水稀释的海水。我们大家已经油了三天,每一个指甲缝、每一根头发丝乃至每一个毛孔里无不是填满了油,迫不及待地在火一点就齐刷刷地将也是吸满油的衣裤脱掉,可爱惜已经做干净的甲板的大家还是乖乖地将它们丢进用剩的碱水里。

人们的眼睛全部都盯着两口大锅,可与炼油时的喧嚣热闹相比,此时的眼睛却是完全无声的,除了正在小声咕哝着的大锅。看这两个大腹便便的黑衣先生,他用自己坚实的肚皮为我们带来财富,那我们用身体犒劳一下他也是理所应当的,更何况这还是两全其美的。他每捋一下红胡子,头顶上就喷出一口蒸汽,越喷越让人们按捺不住激动的心。

在听到明显的滚水声时,焰尾就走上前,每只手都抓着一块咖喱色的香皂。她在众人前面站定,象征性地朝大家鞠了个躬,然后将两块香皂抛进锅里。香皂落水的扑通声是澡堂开业的信号。

“唉唉唉,别着急,一批一批来!”焰尾转过身来,俨然成了澡堂的老板娘。我们知道,日本的澡堂叫做“风吕”,而日本澡堂和我们平时熟悉的那种公共澡堂又不一样,它虽然是公共澡堂的形式,又像泡温泉那样必须露天,不像我们这些羞赧的西方人只敢躲在屋子里洗。在伽拉泰亚号上,最后的洗澡工作就是以这种“风吕”的形式完成的。我们船上用的大炼锅,一口的容积是六桶,换算成人的体积就是额定三人,这个数字又巧合地与我们值班分组人数相同。

等到终于轮到我这一班的时候,水面上已经浮起前面的人身上的脏东西。但既然是公共澡堂,我就懒得讲究了。待我舒舒服服地将身体完全泡入热水、眼睛准备合上小睡一会时,我突然就想到了什么,突然站起来,热水溅到同锅的和汉娜和菲亚梅塔脸上。我半边躯干露在外面,惊慌地环顾四周,现在才发现本应该排在我后面的斯卡蒂不见了。

“咋啦?烫啦?”老板娘双手叉腰,仰着身子朝我叫道。

“她找不到她的阿戈尔伙伴啦!”后面正在穿衣服的克劳蒂亚说。

“哦,斯卡蒂呀。”焰尾只将身子往后一仰,就斜着转了过去,在看了一眼克劳蒂亚后又转回来看我:“你的那个小伙伴正在给船长洗呢!嘿嘿!”

焰尾坏笑了两声,可并没有恶意。在听到答案后,我只得乖乖坐回锅里。毕竟这样温暖喷香的热水澡并不是常有的。在蒸汽和热气中,我的思绪飞到甲板下,看见斯卡蒂半跪在地上,像汉谟拉比王一样小心翼翼地从船长的腿上接过神圣的法典。看她的红眼睛,多么清澈,多么虔诚,吟诵着刻在鲸鱼肋骨做成的经卷上的那些深奥的法律条文。在法典原来保存的地方,皮肤像香肠头一样收缩成一团。可艾莉兹船长也是专注地阅读斯卡蒂的身体,如果将那些黑线条看成楔形文字,那么同样的法典就浓缩在斯卡蒂的右肩上。太阳神夏马西授予巴比伦王法典,宣告他为人间的王;斯卡蒂接受了艾莉兹船长的假腿,她天下第一捕鲸人的身份才真正合法化。斯卡蒂开始擦拭瘸腿断面,那些楔形文字就动起来,将每一条的内容及典型的案例都活生生地展示在船长眼前。那些花了三百多年好不容易才被破译了十几个词的抽象文字在斯卡蒂的身上写成了幼儿启蒙画本,让艾莉兹船长只花了几分钟就将它理解透彻。艾莉兹船长使用新学的古巴比伦语继续阅读,先是一阵惊喜,可很快便低下头,陷入了深沉的郁闷,像抹香鲸的额头一样重得几乎要塌下去。

“嗯......”艾莉兹船长靠在椅背上,左手握着自己的下巴,假装自己在想数学问题,极好地掩饰着自己窥探天机而升起的焦虑、不安与恐惧。可我们亲爱的斯卡蒂却并没有因为称号合法化而有丝毫自满。她的力道和手法都恰到好处,客观上缓解了船长肉体和内心的双重痛苦。

等到水手们洗完了,六名长官自成一组,三个船副和三个小长官分别挤一锅。每一锅的人都在安静地享受一会后,就开始互相搓起澡来。我帮汉娜搓,菲亚梅塔帮我搓。我的手心在别人的背部摩挲,同时感觉别人在摩挲我的背部,我突然就理解了,人与人之间的区别是多么的小。我搓别人的背是什么感觉,别人搓我的背也应该是什么感觉,都是一张相对紧实的皮肤下,蒙着脊椎、肩胛骨和肋骨,它们以用样的公式组合在一起,如果不刨根问题就发现不了其中蕴含的特征——不然为什么有颅相学和面相学,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背相学。

汉娜的背部经由满是泡泡的我手的摩擦,发黄的油渍成批地溶解在香皂水中,再经过化学反应完全消失,可其光滑的手感却没有丝毫减弱。我越搓越入迷,轻轻闭上眼睛,让全身的一切感官都凝聚在双手手心上。在这样的感官下看世界,您就会认为这世界是又滑又香的;而用手亲自触碰这滑腻和芬香,尤其这感觉是来自另一个人,这正是一个人在感官上的最高享受。

我又搓了一会,这整体的环境让我想起了脑油器中。两个都是装满又滑又香而又暖和的物质的地方,可人们都愿意跳进澡缸子里而不是脑油器里。您或许会这样说,脑油器肮脏,澡缸子干净,虽然事实上是这样,可在人类发明浴缸之前,人们若想要清洁身体,就只有钻到自然界的那些香滑的脑油器中。

如果说我们洗澡用的香皂让我想到瓦朗索勒高原的薰衣草田,那么鲸脑油就是世间一切芳香物质的傅里叶叠加,然而它自己却又成了那个终极香料的零阶项。如果说有机会,我愿意永远待在这个世界中,就这样不停地搓不停,就这样让别人搓我搓不停。丝毫不用担心皮会搓掉,这个世界足够润滑。就在这永远不消失的芳香的世界中,永远抚摸别人的身体,永远让人抚摸自己的身体——反正大家都一样,你在思考别人身体的奥秘时,其实也是在深究你自己。我们在这肉体的统一中,灵魂最终达到大同。

搓着搓着,我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抬头往上看,三名瞭望者已经在上面进行瞭望工作;低头环视甲板,最先洗好的人已经在值班处就位。我亲爱的读者,捕鲸人就是这样,在经过四天多的紧张劳作后,将船弄得肮脏不堪;好不容易将到处都打扫干净后,又迫不及待地投入新一轮的寻鲸工作,又将世界拖入油中。我们或许会这样想,我们将自己弄干净的目的就是为了以后将自己弄脏,而弄脏的目的又是为了将自己弄干净,就这样无尽的循环。可一个文明人终究是要向干净整洁发展的,脏兮兮的模样越来越被看作难熬的苦难。但如果没有肮脏,哪儿能谈干净?无论您是做什么工作,最终都会留下一定程度的狼藉,更别说我们这个历史悠久的捕鲸业。再者,当我们从一尘不染变得如此油头油面,然后再一下子洗去污秽,就会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脚底升起,穿过心脏达到高潮,然后直冲头顶,以“啊”的一声结束它。然后那东西在头顶上爆开,一道智慧泉从头顶浇下来,再次滋润我们的身体。在那瞬间,我们感到自己已经飞升,在九天之上与金马车齐驾并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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