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莫查·迪克；引火

“哈~哈~哈~”

楠塔基特街道上的人们看见一个瘦高的女白人抱着一个矮小但壮实的女红人在满是油污和水渍的道路上奔跑，都短暂地停下手里的动作观望这稀奇的一幕。虽然纵观全球古今塔露拉的名字要响亮得多，可在楠塔基特只有像艾莉兹这样能出产超多脂肪的人才能做到家喻户晓。但只要成了有色人种，那就没有什么人能够认出她原来是一个白人。

“什么时候那些红蛮子的堂客也能当船长啦？”有人朝塔露拉指点着，“还蛊惑了一个白人姑娘呢！”

“哈~哈~哈~”艾莉兹过人的体重再加上不停地奔跑让塔露拉有些吃不消，她在狂奔了几条街后便开始明显地喘气，汗水让她的银发反射出更耀眼的光——可她除了跑什么都做不了，毕竟人种都变了。

出门采购的奥利维亚也在路边观看塔露拉狼狈的奔跑，可她却不像别人那样只会看热闹。同时熟悉她们二人的奥利维亚便弯下腰，从兜里掏出一枚硬币递给身边的一个光着脚的小孩：

“喂，小伙子，我给你这五分钱，然后你帮我去抄近路跑个腿，告诉住在黄色仓库附近的那户人船长出事了。”奥利维亚一边说一边扶了一下稍微下滑的眼镜，“拿了钱就快去吧。”

那赤脚小孩抢过硬币，然后就一言不发地钻进了身后的小巷。本地人，尤其是这些光脚板的贝克街小分队员，是最熟悉楠塔基特的那些迷宫般的小路暗巷的，因此在塔露拉这个外地人还在大道上气喘吁吁地狂奔还不过一半路程的时候，这个小老鼠就已经跑到了奥利维亚说的那户人家前。

看门人是丽塔和玛嘉烈。看到这只臭烘烘脏兮兮的小老鼠从她们都发现不了的一个小旮旯钻出来并跑向她们，玛嘉烈就走上前，用巨大的身体阻止了小孩前进的同时弯下腰来：

“小朋友，你是不是迷路了呀？”

“船长出事了。”那小老鼠收几分钱就说几个字，说完就一下子溜走了，将正准备伸出手拉他的玛嘉烈留在原地。

总之奥利维亚要他传的话已经被两位亚马逊人听清楚了。于是玛嘉烈转头对丽塔点头示意，然后就一下子抓着门柱翻过大门，连开门都嫌浪费时间。不到一分钟后，玛嘉烈领着拉芙希妮从那栋丝毫不逊于新贝德福德那些富丽堂皇的宫殿的旅馆模样的房舍里跑出来，后者一只手提着箱子，另一只手还在整理由于慌忙没有戴好的帽子。焰尾和黑也步其后尘。大门敞开，四人畅通无阻。

塔露拉拼命往回跑，玛嘉烈和拉芙希妮就拼命往船长俱乐部的方向跑，于是她们在中途相遇了。看到两人前来，塔露拉稍微松懈了一下，而她一软就被凸起的路面绊倒，船长随后脱手，还好让玛嘉烈接住了。她本人由于注意力全在船长身上，双膝跪地后下意识用手撑住才免于完全摔倒。

“这是谁呀？”拉芙希妮第一眼还以为是某个穿着船长服的印第安女人，直到她看见那根标志性的假腿以及疤痕后，才在塔露拉焦急的眉头下恍然大悟：“哎呀，这不是艾莉兹船长嘛！怎么红成这样？”

“她下定决心要去打莫查·迪克啦！”塔露拉爬起来，还没来得及在衣角上擦手就半跪在软在同样半跪着的玛嘉烈的怀里的船长的侧面；拉芙希妮也半跪着，面朝玛嘉烈。活像三个谒见圣人的信徒。此时船长俨然成了一颗人形南瓜，披头散发的，而表情却是一副十分陶醉的样子。她的胸口不断起伏着在努力呼吸，或许是塞在鼻孔上的两颗药用干罂粟籽堵住了换气道。

“不会吧，怎么会突然就这样——哎呀！”拉芙希妮尝试将手伸向大南瓜的脸，被狠狠地烫了一下，接触艾莉兹脸颊的那根手指被烫得发红。

“她究竟是怎么了呀！”塔露拉很是焦急，可此时只能指望现场唯一的医生，“总要做些什么啊！”

“我不知道！”拉芙希妮也束手无策，“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那种热病会烧成这样，哪怕是那些从非洲丛林带出来的急性发热也不会这样严重！”

“这白鲸有这么大的威力吗？”塔露拉双手捂脸，“只是听见它的名字，就足以让人成为一个邪恶的拜火教徒！看呐！我亲爱的人儿！你难道不是变成了一只活生生的火炉了吗？

“我依稀记得波西米亚战场上那些整天响不停的火炮。在那个时候，人人都像现在这样，红得犹如泡进了红色染缸，尤其是那双眼睛，比我们亲爱的艾莉兹船长的眼睛还要红上无数倍！你看你看，就是现在这个样子，这个红色难道没有浓烈几十倍吗？

“我们曾经把火炮当做兄弟，把步枪当做姐妹，把齐射当作天鹅湖的曲调；我们曾经将弹坑当做大床，将尘土当做棉被，将弹壳当做睡枕，而将硝烟当做弥漫在房间里的熏香。在这样的一个房间里她曾行欢yu之事，而这样的欢yu终究会让一个人神经崩溃草木皆兵。

“拉芙希妮，你或许知道我们这些人为什么要来楠塔基特，就是为了免得再和那些东西打交道。可是人的神经不像电线，不是简单换个工作环境或是涂一层薄薄的油漆就能够恢复原状的。我亲爱的艾莉兹将从军服换成船长服，可那枚别在胸前的矢车菊却永远彰显着她的本质。

“我们和你们德意志人一样，都是靠打打杀杀而起家的，可我们终究被虚无缥缈的上帝给迷了魂魄，终日沉沦于洋葱头下那些无数卷宗，让那些眼睛也肥得流油的看不清地里的劳动者的苦难，是他们的油水养活了那些地主老爷。也就是因此，我们相对于你们，就少了太多杀性，人人都成了忧郁症患者或眼高手低的神棍。只有你们永远保持初心，能够让勇于战斗的血性保持到一切灭亡之日。

“但可悲呀，我亲爱的艾莉兹，就是你们德意志人好战的本性，最终导致了一听到这该死的莫查·迪克的名字，就按捺不住拿起枪炮的冲动，势要独霸这一锅会炼出一个全新的地中海的大块脂肪。是呀，只要全面战争打起来了，争夺得最厉害的不就是乌克兰波兰那样的肥沃土地嘛。就是为了这些亩产万斤的好土地，周边各国为了独占它们死了成千上万的人，最后还是不得不让他们自己独立自治。可怜啊，这莫查·迪克就像环绕楠塔基特的一个巨大的乌克兰，谁都想占有可谁都没有这个大胃口。

“我的理性告诉我我们当然吞不下这口饭，除非我们想把自己胀死。你说对吧，拉芙希妮，就算胀不死，满嘴是油就够把我们腻死。我又想，莫查·迪克既然是一头游弋于人类世界之外，而却又总是在伤害人类船只的怪物，我们所有人都被教诲无数次，只要看到白颜色的抹香鲸，就要不惜一切代价躲得远远的，千万不要和它打照面。现在可好，我们现在不仅不能躲着它走，还要满世界去找它。

“拉芙希妮呀，你也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你应该也读过无数白鲸毁船的报道。我告诉你一个最近才传出来的新闻——我们上一次遇到的船，那个雷姆必拓号，被莫查·迪克搞沉啦！连《楠塔基特问询报》都还来不及报道呢！我们都知道，那些义无反顾冲向白鲸的船长们，无一不是被那雪白给迷了心窍的。我不知道白鲸究竟有什么神秘力量，竟然能使人看上一眼就义无反顾的冲向这个白色陷阱，船毁人亡才肯罢休！

“我们亲爱的艾莉兹无论是先天的血统使然还是后天经历的事情使然，都让她成为了世界上神经最敏感的人，这也难怪只是听到莫查·迪克的大名，就足以让她成为一个自杀的叛教者，然后将自己变成通体赤红的魔鬼，正式成为他们的一员！唉！莫查·迪克！你真是一个该死的玩意！你自己好好活着就罢了，为什么还要诱惑人类成为你的身下亡魂呢？我们到底怎么招惹你了？我们不过也是一些走投无路的人，想要在荒芜的大海上揾食谋生，或许会伤害你的一些同类，可我们也要活着，我们也要吃饭。为什么我们现在的同行已经做了千百年这样的活计，而最终的报复却要降临到我们的头上呢？要是你现在肯原谅我们，让艾莉兹恢复原状，或许我就愿意收回以上那些话，与你和你的族类不相来往。

“可你并不愿意！你偏偏要蛊惑我们亲爱的艾莉兹，让她成为你无缘无故升起的仇恨的牺牲品！我本不想掺和这件事，可我并不想让她伤心，我想要她爱我，就像我深深地爱着她那样。因此你等着瞧吧，莫查·迪克，我也会满世界追杀你，让你成为我的刀下亡魂！艾莉兹现在已经下定决心要追杀你，我就也要下定决心追杀你！圣玛利亚万福，请保佑我们势在必得！”

“你在那神神叨叨干嘛呀？”是焰尾的声音，“我靠！这是怎么回事？”焰尾和黑此时已经凑到三个信徒附近。

在塔露拉旁若无人的直抒胸臆结束后，艾莉兹仿佛是在回应塔露拉一般，浑身抽了一下，将鼻孔上的两颗干罂粟籽喷了出去。那两颗镇魂丸飞走后，她突然猛抽一下，嘴角溢出一涓白沫，那些凸起的青筋成为了大红南瓜表皮下盘虬错节的纤维，当然少不了由于痛苦而收缩的皮肤挤出的汗水。船长左手抓住玛嘉烈的肩部，而右手以一种极为不自然的姿势反手抠住玛嘉烈的大腿，那只好腿又死死钳住玛嘉烈的腰部，从而将自己固定了起来，可整个身子仍然颤抖着，紧咬的嘴唇后传来细若游丝的呻吟。骨质假腿不停踢打玛嘉烈的手臂，发出清脆的叮当声；齐膝的裤脚逐渐濡湿。幸好玛嘉烈的身体如钢铁一般紧实坚硬。

“上药啊！”焰尾催促道，可拉芙希妮并没有玛嘉烈钢铁一般的身体，那根被烫伤的指尖现在还隐隐作痛。那根骨质棍棒看起来还是很有杀伤力的。

于是三副黑小姐在焰尾说完后便直接将手伸进艾莉兹的外套兜，迅速掏出一把烟叶，然后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在粗得如砧板一样的手心上快速摩擦，直到大家看见一阵仙气升起。众人屏住呼吸，让黑小姐将捧着烟叶的手心凑到艾莉兹鼻子前，从而让仙气进入她的鼻孔里。船长接受了仙气，很快便又一次软下来。

“我去，”焰尾也拿出烟斗来了一嘴，可吐出来的白气却没有那么仙了：“白鲸的故事我们可是熟悉得不得了！既然艾莉兹和塔露拉都下定决心要宰白鲸，那我也得跟着去宰才是。天老爷哎，这场仗要打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哩。”然后她叼着烟斗，推开拉芙希妮，后者差点摔倒：“滚开去，没用的家伙。”于是焰尾就半跪在拉芙希妮原来的位置：“唉，我可没有什么能说的。就当用这条命还完她的人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