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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莫查·迪克;幻景

捕鲸记

散会后不久,我在昏昏欲睡的甲板上闲庭信步。我走到锅子旁边,低头就瞧见煌和玛嘉烈披头散发、外套大敞、光着四只大脚板并肩坐在锅炉下面,劣质衬衣下的健壮肉体一览无余。这两个当时也不当班,但搞不来哲学的她们就只有靠在锅炉下,用混合着少许砖灰、煤灰和连接这个小砖房和木地板的水泥灰的油渍当坐垫,涣散的眼神照向甲板的某一个角落。这两个大自然的杰作在我每次跨过她们无意伸出去挡路的腿脚时,两张仿佛没有灵魂的脸就抬起来和我对视一下,就好像我能给她们投喂灵魂似的。在这种为打发时间而在甲板上漫游的间隙,我有时候会走到紧闭的炼锅前,轻轻叩一叩吕克昂学园的圆形铁门,然后就必定会有至少一双幽怨的眼睛在弥漫着智慧的油气的黑暗中出现,毕竟我可是捅到了哲人们的老窝。

但那个时候在我打了一个不明显的哈欠后,我看到斯卡蒂慢悠悠地一边用袖口擦嘴一边从船尾楼漫步而出。我看到我这位亲爱的斯卡蒂就立刻恢复了全部精神,毕竟我在那之后还没有机会详细打听她和莫查·迪克的那些事。请原谅我不厌其烦地又一次强调,这斯卡蒂是我命中注定的朋友,因此我和她必定是推心置腹、无所隐瞒的。哪怕我随口询问她的老家在哪儿,她毫不犹豫地详细回答,将从楠塔基特直到她老家所在的那个村的所有需要经过的地方和道路、所有需要搭乘的交通工具甚至所需大致盘缠都详细告诉我,甚至能够精确到那个房舍的具体位置,实在找不到应该去问村口的哪个老大爷,甚至她还告诉了我她父亲的名字——总之详细到好像要我比她更熟悉路线似的。可就是我的这么一个亲密到无可附加的朋友,就在有关莫查·迪克的话题上扭扭捏捏、含糊不清,总是试图转移话题。我当然明白在艾莉兹船长提到那头白鲸的时候斯卡蒂的反应,可我强烈的好奇心在当时胜过了我对这珍贵友谊的珍惜,毕竟老是去揭人家的伤疤就算是最亲密的人也是会成为关系破裂的支点。虽然实际上我在被明确拒绝过几次后,及时止了损,当时的我就以为反正这莫查·迪克一直都在,总还有别的目击者。可就在我遇到其他目击者之前,不知道斯卡蒂是不是故意的,将一切细节在我的耳边和盘托出。就是当天晚上,也是酒鬼中的一员的斯卡蒂在剩下的人都四仰八叉地堆在船头楼上、领班塔露拉差人去抬尸体后,便像个失控的提线木偶一般这边晃一下,那边摇一圈地往船尾楼去。可这毫无平衡感的醉人,本来就处在黑暗中,看一切东西都出现了残影,因此她眼中的桅杆的残影就掩盖了地上的一堆索子。我们亲爱的斯卡蒂就这样被绊倒了。而我们都知道,醉鬼摔个牙啃木之后就很难在酒醒前自己站起来,于是当班的我就主动走上去扶起她,几乎与此同时塔露拉下达了让我送她回寝的指令。于是就在这仿佛过了很久的送人过程中,我就听到了整个故事。

差不多就在雷姆必拓号遇难的那几天,挪威捕鲸船昆图斯号正在法罗群岛附近海域巡航捞油。由于这船不是美国船,因此蒂亚戈船长就明显地任命了一个斯贝克辛德来协助他料理船务。那个人是一个阿戈尔族女人,名叫歌蕾蒂娅,也和斯卡蒂一样一生下来就是捕鲸好手。既然同为阿戈尔族,这歌蕾蒂娅和斯卡蒂的关系也如同各位读者一下子就能想到的,是表亲。其实斯卡蒂并不忌讳我提到歌蕾蒂娅这个名字,她也很愿意为我比塔西佗更详细生动地讲述歌蕾蒂娅的生平,可最后总是很流畅地编一个亘古不变的结局,逻辑圆满。有读者可能知道我那部叫《深海猎人》的作品,其内容就是根据歌蕾蒂娅的真实【注:“真实”二字为斜体】生平改编的。歌蕾蒂娅由于其年纪是斯卡蒂的两倍多,其海上阅历和知识差不多就是斯卡蒂的四倍多,因此她对于斯卡蒂来说不仅是不可分割的血亲,更是老前辈老妈妈一般的存在。据斯卡蒂在清醒时说,歌蕾蒂娅带她入行,觉醒了她藏于血脉之中的至少从圣经时代就传承下来的一切捕鲸相关技能技巧,让她一夜之间成为了世界上最顶尖的捕鲸人。而且这斯卡蒂还有些羞涩地悄悄告诉我,歌蕾蒂娅说其血统能和第一个阿戈尔族人相比。

这正处桃李之年的斯卡蒂就与时为该船斯贝克辛德的歌蕾蒂娅一起工作,任大副艇头上的标枪手。那日,瞭望者报告说有海嗣出现。海嗣是捕鲸人对海中异兽的总称(这个说法不准确,等我们也遇到这类生物的时候会详细谈海嗣究竟是什么)。斯贝克辛德和大副就并肩走到舷墙边,前者拿起单筒望远镜看向瞭望者指的方向,看见几只像戴着加长版的青铜色鸟嘴面具、披着深蓝色法衣的苦修者 的生物在海面上悠然前行。它们有躯干三分之二长的几丁质嘴部有规律地勾下又抬起,同时一张一合,看起来正在吃海面上飘着的什么东西。相关资料记载,这种生物叫“深溟猎食者”,是北海海怪中较常见的一种,靠食腐和浮游生物为生,在北大西洋各处均有目击报道。绝大多数被博物学家抓去分了纲目的海嗣中,都是胆小得很的,只要有别的生物靠近就会逃之夭夭。这种深溟猎食者也是这样,歌蕾蒂娅在数英里远的大船上才有幸目击到海嗣觅食现象。对于北海捕鲸船来说,这种现象应该是司空见惯了才是,可歌蕾蒂娅见此却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身旁的大副趴在舷墙上,远远地也看出了是深溟猎食者在捕食,“有什么异状吗?”

“它们吃的东西很奇怪。”歌蕾蒂娅将上半身微微伸出去好更能看清楚:“好像是一头鲸。”

“哦?它们吃死鲸有什么奇怪的?”

“那头鲸雪白,可又不像贝鲁卡鲸【注:系一角鲸科白鲸属哺乳动物Belugawal(一般意义上的白鲸),为北冰洋常见的鲸。本作为和白鲸Weiβwal oder Mocha Dick区别开】。它太大了,而且整体形貌像抹香鲸。”

“或许那家伙得了巨人症吧。”大副打趣道,侧头看向歌蕾蒂娅瘦高健康的身子,“有多大?”

“至少得一百英尺。”

“那确实太大了。”大副重新望向海嗣们的觅食现场,语气也见怪不怪的。

“哎呀,糟了,我刚刚居然没发现。”歌蕾蒂娅取下望远镜,看了一眼大副,“要是死鲸的话,按照深溟猎食者的德行,怎么会在鲨鱼之前享用这么新鲜的猎物呢?”她的神色突然变得务必严肃,在转身去找船长之前再次侧头对大副说:“那是莫查·迪克!该死的白鲸,海洋中的王者!这些胆小如鼠的海嗣正在给它挠痒呢!”对于一个资深的捕鲸人来说,在看到白鲸就能认出它具体是“哪头”白鲸也是一项技能。尽管各种传说中描述的白鲸似乎都指向同一头,但名字的不同或多或少也反映出它们独一无二的特点。歌蕾蒂娅判断它是莫查·迪克的理由,是背上深深扎入的十九根标枪、让藤壶拼成一片铠甲的前额还有弯得和一柄镰刀一般的下颚。我们常说四个不共面的点可以唯一确定一个立体,这四个条件就是歌蕾蒂娅在这第一次和白鲸邂逅就能精准识别身份的原因。

“什么?莫查·迪克?你不是开玩笑的吧?把望远镜给我!”大副一下子直起身,接过了歌蕾蒂娅远去前递过来的望远镜。大副第一眼就看见了那白衣海皇悠然地翻了个身,紫衣侍从们就一动不动地等待主子:“我的天老爷子,还真的是个活得好好的白色大抹香鲸!”

听到斯贝克辛德和大副双双喊出莫查·迪克和白鲸两个字眼,有些经验的水手们都吓了一跳,没有听说过或只简单地对白鲸有所耳闻的人却浑身写满好奇。我们亲爱的斯卡蒂由于也是一个阿戈尔人,各种白鲸传说倒背如流,就对那家伙的恐怖十分了解。所有闲人全都挤在舷墙上一字排开。

歌蕾蒂娅正准备下舱去报告船长,他就上来了。船长看到甲板上有骚动,便问道是怎么回事,斯贝克辛德就如实报告了。

“混账!”船长听完报告,十分生气,“有鲸为什么不喊大家去打呢?看看你做了什么,让钱白白溜走啦!”

“蒂亚戈船长,我想您对白鲸的危害的认识不会逊于我。既然那儿出现了白鲸,就应该在被蛊惑之前敬而远之。”歌蕾蒂娅转身喊舵手,“喂!罗尔德!满舵掉头!”

“保持航向!全部下艇!”船长侧身绕过歌蕾蒂娅的身体对舵手下令,同时用已经发红的眼睛平视歌蕾蒂娅。这老头的灰胡子居然也能看出明显的红晕,俨然已经被蛊惑了,虽然这老头平时情绪激动的时动那张老脸也会整个变红:“这儿谁是船长?你是还是我是?”

“您是船长,可我也享有对您的决策提供建议并有权力及时制止您的错误。”歌蕾蒂娅毫不退缩,毕竟她都已经被任命为斯贝克辛德,就说明这船就是双王制的,歌蕾蒂娅与蒂亚戈船长平分权力是理所应当的,“我在行使我的权力。”水手们看到这两个平权的国王发生了矛盾,都在原地吓得一动不动。那个位置相对低下的大副虽然和歌蕾蒂娅持相同见解,可此时只能把帽子捏成一团,在她旁边无奈地侧过头去。斯卡蒂也在吓呆了的人群中,看着她的长辈有什么行动,甚至她已经将手伸向背在背后的标枪,若歌蕾蒂娅有所行动她也会立马支援。

在鲸面前,人人都是美国人。蒂亚戈船长一下子把歌蕾蒂娅推开,走上前面对雕像一般的众水手:“木着干嘛,动起来呀!没看到有鲸吗?信不信老子抽死你们!”看着人们依然没有反应,这老船长不得不从外套里掏出九尾鞭【注:《利维坦:美国捕鲸史》里提到的在捕鲸船上使用的一种比普通鞭子威力更大的刑具。】,对着众人挥起来,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老肌肉在抽人时才显得老当益壮:“你们这群混账东西!吃老子的白饭不听话是吧?”老船长长鞭一挥,一个雕像身上就是一片血迹,那雕像吃痛才暂时恢复人形。老船长再挥一鞭,打中了另外一个人:“你们全都是癞蛤蟆吗,打一下才肯挪一下,哈?”又一挥,又是一道血痕,“你们这群该死的懒虫!全部都该打!全部打死了换成听话的!”可老船长连续抽了好几个人,大家仍然基本呆在原地,毕竟在他们心中歌蕾蒂娅还是要更有威望一些。

虽然歌蕾蒂娅不反对在不听话的人身上用刑,可这样光是打也是不太好的。可正当歌蕾蒂娅想要上前制止,她感到一道冰凉的管状物戳了一下她的腰部,她感到浑身一凉。

“嘿嘿,”一道猥琐的声音沿着那管状物传来,“现在船长要独霸天下咯!”是二副的声音。

“你干什么?”相对于二副,大副的权力就能压死他。于是他一步跨上来,在一脸奸笑的二副反应过来之前抓住枪管。正准备夺枪之时,持枪者不小心扣了扳机,砰的一声,一发子弹就穿过大副两脚之间的缝隙,射穿甲板。

这一声枪响让整艘船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即将扭打起来的大副二副。可二副最先反应过来,一步走到船长身边,这下所有人都无法夺枪了。

“嘿嘿。”二副傻笑着,枪口轮流指了指所有人。蒂亚戈船长见到大家都被枪声吓住,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那老脸空前可憎!”斯卡蒂口中喷出的酒气糊了我一脸。【本句斜体】

“把枪放下!我命令你!”歌蕾蒂娅虽然心里有些畏惧,可气势并未减少分毫。当时斯卡蒂也是准备在歌蕾蒂娅的示意下发难,虽然斯卡蒂显然是低估了歌蕾蒂娅的智慧。

“你也看到了,”船长昂起头,“现在我就是唯一的头。”

歌蕾蒂娅上前一步试图说些什么,可枪口立马指向她的心脏。

被枪口指着要害让歌蕾蒂娅有所顾忌。歌蕾蒂娅在眼神示意斯卡蒂不要乱来之后,便放下姿态,只好对船长妥协了:“那好吧。”她有些不情愿地对全体人员喊道:“全员放艇,追击鲸鱼!”

“是呀,都八十年代了,还兴搞那一套?实在可笑!实在可笑!”我又被对着脸呛了一下。【斜体】

船长趾高气昂地走向自己的艇子,还要让那个自动放弃权力的斯贝克辛德扶他上去。而大副在上艇前用复杂的眼神看向歌蕾蒂娅,他也深知白鲸有多么危险,可是有很理解歌蕾蒂娅的妥协,毕竟人家有枪。可他又很不理解,只要下艇打白鲸就必定是有去无回的。他还有很多大好年华要过。

那些敏感的海嗣听到一点点划桨声和号子声就潜下水逃命了。而等到白鲸抵达歌蕾蒂娅的标枪的有效射程(约五十英尺)时,这个白胖的皇帝还懒洋洋地在海面这张大床上打滚,小眼睛意犹未尽地眨巴着,下颚缓慢张合,抱怨着为什么按摩师都跑了。

“打呀!”艇尾上立着的船长欣赏着莫查·迪克优雅洁白的身躯,命令歌蕾蒂娅掷标枪。后者照做了,一下击中了白鲸身侧的肥肉。于是这庞然巨物一下子就滚了一下,像一个滚筒一般收着固定好的绳索。幸好歌蕾蒂娅在一个较远的距离掷出标枪,因此给了艇上人员反应时间,船长也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割掉索子!”于是在一声巨响后,小艇终于脱离了鲸滚恐怖的拉力。“全员倒划!”在五个操桨人的努力下,滚筒未能吞没小艇。

看到船长进攻失败往撤,大副二副和三副的艇子就在安全距离处环绕大滚筒。可莫查·迪克是如此富有智慧,因此它一遇袭就知道是非得杀光在场所有人,然后斩草除根不可的。

斯卡蒂一边划桨,一边忙里偷闲也欣赏着白鲸的躯体。虽然莫查·迪克通体雪白,可它如山脉一般横在那儿的背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各式各样的标枪,俨然一个标枪博物馆。这还不算嵌到肉里面而外面的枪杆断了的和扎中了但过了一段时间脱落的,可这无数疤痕一点也没有影响这道雪白,可白人受伤了有时候也会留下深色的疤痕。除了在铁匠铺批量生产的制式标枪,还有不少为斯卡蒂这样优秀的标枪手量身定做的标枪。可那些成功在莫查·迪克的背上留下自己的痕迹还能活着回来宣称自己做了这件事的人百不存一,在通往乞力马扎罗山山顶的路上也铺满了无数尸体。当然那个大副也在做同样的事。

莫查·迪克滚了几圈,好像是试图甩掉歌蕾蒂娅的标枪,因为她自己发明了一种标枪样式,能像铁丝网一样,像用刮丝器在血肉上直接摩擦,又带有倒钩,挣不掉又很痛,让鲸浪费更多体力。白鲸见实在挣脱不了,干脆就算了,毕竟满背的标枪也整天让这东西痛得无声地叫唤——先反击再说。

于是莫查·迪克暂时沉了下去。这是它反击的先兆。四艘艇子均匀散开,四位标枪手严阵以待。

过了几十秒,人们注意力即将松懈的时候,那白鲸突然从黑暗的深海中一跃而出,在任何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的瞬间,垂直着跃出水面,那攻城锤一般的白色额头直接将不久前还趾高气昂的二副的艇子给砸碎了,而且由于白鲸巨大的加速度人们就算不被撞死也会由于猛烈加速导致的供血不均而猝死。这一道纯白的鲸跳让阳光黯然失色,可就是这美妙绝伦的鲸跳却一瞬间杀死了六人。十八个人除了尾部,白鲸的整个身体一览无余,就算老练如歌蕾蒂娅,她也从来不敢想象世界上还有这么伟大的生灵。莫查·迪克不仅无与伦比地大,还无与伦比地美,给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年轻的斯卡蒂,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在那一瞬间,人们同时浮现了一种神圣感,仿佛面前的不是白鲸,而是浑身散发白光的上帝,那位基督教的至高神明披着至圣洁的白袍,伸出双手接纳祂的诸位子民。有些身体好的在下体都出现了某种无法言说的愉悦感。当然这一审美上的奇迹也感染了甲板上争抢望远镜的守船人们。

莫查·迪克结束鲸跳动作后,激起巨大的水花,将剩的三个艇子冲散,并糊了大家的眼睛。斯卡蒂在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却听见了仿佛万亿天兵魔卒进行大会战的声音。在她终于能睁开眼睛后,海面上已经归于平静,可船长和三副的艇子不见了。

“他们人呢?”大副一边四处张望一边说着,可除了全身湿透但毫发无损的本艇人员以及天边驶来的大船,什么都看不到。

“我的天老爷子,”大副反应过来,脸上浮现了深深的恐惧:“全部都被吃了。”

“就这么一小会,居然全部都没啦!”头桨手也是满脸惊慌。

“怎么办呀?”剩下的桨手彼此彼此。

“先回大船吧,然后乘风迅速撤离。”唯一的长官现立马升了船长,下达了此时最正确的命令。

于是小艇开始全力往大船赶。斯卡蒂也是神色慌张地四处观察,恨不得将整个北海翻一遍,来寻找失踪的歌蕾蒂娅。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逃了一小会后,艇子回大船的途中出现一道气泡,大家都看出了那是人的气量。斯卡蒂在心中默默祈祷着。

果然在小艇靠近气泡后不久,一只手抓住艇舷,然后是另一只手,然后是脑袋和肩膀。

“歌蕾蒂娅!”大副很是欣喜,“你没事吧?”

歌蕾蒂娅脸色苍白,像失了很多血,可还是摇了摇头。在大家都欢呼歌蕾蒂娅“没事”的时候,斯卡蒂不安地将脑袋伸出艇外,看到了让她永生难忘的一幕:

歌蕾蒂娅胸部以下全部都没有了,由于残存的生命迹象而仍然鼓动着的肺部和心脏能清楚看见最下的部分,只剩一半的肝脏流出比稀释的血水颜色更深的液体,可这颜色还未来得及在清澈的海面上扩散。而靠双手趴在艇舷上的部分又足以让里面的人以为她身体完好,而且她的红眼睛更加宣示着其顽强的生命力,但不知道她是克服了怎样的困难,才能在失去了胸部以下还能活着浮上来。斯卡蒂整个世界嗡的一下就白了。

“告诉斯卡蒂,”歌蕾蒂娅的声音掩盖不住她已经濒死,可兴奋的大家还未看到已经扩散到可视范围的血,“我爱她。”

歌蕾蒂娅一说完,头桨手发现了异常:“歌蕾蒂娅?你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可当大家都从激动中反应过来时,歌蕾蒂娅刚刚攀爬的位置只剩下一片殷红。

“我的天呐,早知道我就一看到就将她拉上来啦!”头桨手扼腕叹息道。

“唉,没办法。继续划吧。”大副知道自己很快也会落得这个下场,下令继续逃命。可他同时也注意到眼神涣散的斯卡蒂:“斯卡蒂,你怎么了?你还好吗?如果还好就抓紧划!”斯卡蒂就像个齿轮机械一样划着桨,眼神涣散,脑内空白。

又划了一段距离,斯卡蒂这个现场唯一的阿戈尔人嗅到了从大海深处传来的浓烈战意。于是她立马恢复正常,眼睛变得如淬了血一般锐利。她丢下桨,一下子站起来,做出准备投掷标枪的姿势。

“怎么了?”大副见状,也站起来,也开始准备。

“它要来了。”斯卡蒂浑身紧绷积蓄力量,标枪斜着指向海面。

可莫查·迪克仍然比斯卡蒂还要更胜一筹。她话音刚落,大家还未完全反应过来之时,那巨大的身体就从艇头往前不远处跃起,仿佛是故意偏了一些距离想要激起巨浪将斯卡蒂等人活活淹死。一道山脊一般的海啸在这距离鲸跳中心不过数十英尺距离处猛然扬起,让这简直就是一片磷虾一般地艇子几乎是顺流而上地逐渐变得垂直。斯卡蒂屏息凝神,在越来越倾斜的艇头上让视线穿过混乱的气泡和水流,寻找白鲸隐藏于流动的时空中的身体。在艇子达到垂直,即将翻转之际,斯卡蒂终于看见那满世界的星星点点中那道纯白的银河,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掷出标枪。

然后斯卡蒂就和另外五人连同船一起被完全卷进无法用物理图像描述的涡流中,艇头上待用的另外几只标枪连带着索子在涡流中绞缠不清,以诡异的路线在其中游走,还会随机撕裂人的皮肉,或缠绕某人的脖颈。整个世界充斥着撒旦搅拌地狱魔汤的声音,像正在移动和碰撞的地壳,也像岩浆在人体血管一般复杂的洞穴中流动。在卷入大浪的瞬间,斯卡蒂听见,一只脱离地心引力的标枪就被水流精准引导到大副的胸前,给他来了个穿心刺,同时那些比海水更具杀伤力的索子、船板以及铁钉不断伤害着桨手,让他们几乎是千刀万剐而死。

斯卡蒂在这乱流时空中居然保持了状态,她像鱼一样扑棱了一下,就逃离了危险的水流,进入了一片相对平静的水域,约在海面下数英尺深。彼时鲸跳刚刚结束,清澈的海水之下也有数十英尺的清晰视野,虽然最下面就是无尽的深邃黑暗。莫查·迪克完全入水,激起的湍流将属于小艇的一些都给搅成了粉末,只剩下一个指节大的几片破布和碎木块,偶尔还看得到几块碎肉,就连血渍也被卷干净了。斯卡蒂目睹了莫查·迪克在自认为粉碎了这个艇子的一切后,不紧不慢地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摇尾翻身,鼻孔朝天,整个过程看起来就像一个肥胖的舞者在半空中舞蹈,而观众就漂浮在更高处。莫查·迪克的和流体力学方程精确解一样具有线条感的白色身体像塔希提的舞女一般尽情展示着自己的胴体,让我们亲爱的斯卡蒂暂时忘记了自我,尽情欣赏这个杀人凶手又一次成功行凶后的志得意满。

在这场实际上短暂但看起来却过了一个轮回的舞蹈后,莫查·迪克就准备去攻击大船。它仿佛没有发现就浮在上方不远处的斯卡蒂,还是那样不紧不慢地往大船那游,仿佛不是去杀死捕鲸人,而真的是一个白衣绅士在乡野中漫步。莫查·迪克的尾鳍上下缓慢摆动,在斯卡蒂看来就像是在向她道别,亦或是,天堂守门人召唤她过去的手势。

于是斯卡蒂下意识地抱住全身做出全面保护动作,让尾鳍扇起的不输鲸跳的强大海波只是单纯地把自己吹走,可巨大的力道仍然让斯卡蒂的身体受到巨大冲击,将她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挤到脊柱上,大脑供血不足,就失去了意识。可我们亲爱的斯卡蒂的生命力如此顽强,在别人立刻就暴死的伤害下居然顽强活了下来,并自己游到了一处小岛上,重获新生。

斯卡蒂讲到这儿,我差不多已经将她送到床边。剩下的三个标枪手要么正在被抬下来,要么正在值班,于是我就亲自为斯卡蒂脱外套盖被子,仍让满是汗味、盐味和酒味的旧衬衣充当斯卡蒂身上那部无尽之书的封皮。

【黑体斜体】由于昆图斯号遇难地点靠近渔区,有人在数日后发现了被水浸透的某昆图斯号船员的日记,它后来进了博物馆。我幸得有机会翻阅它,整本日记只有“莫查·迪克”两字依稀可辨。

当年10月《泰晤士报》上也刊登了关于昆图斯号遇难记的一篇柯南·道尔式的报道,它没有列出船员名单,且无人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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