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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莫查·迪克;综述

捕鲸记

我已经正式地将莫查·迪克引进了这个故事。而对于莫查·迪克究竟是一头怎么样的鲸,在那场狂热的宣讲中唯一的目击者还没说清楚就晕倒了。因此我们必须借助包括我们亲爱的斯卡蒂在内的一些人来为各位读者进一步勾勒莫查·迪克的轮廓。

若各位读者能记住那头鲸是一头浑身都是白色的抹香鲸,那就已经达成了上一章的目标。现代人能看到照片,在那些稍有规模的博物馆也很容易就能看到鲸鱼标本或模型,可是我们纵观鲸类图鉴,从来都没有那种鲸鱼浑身上下都是雪白的。像弓头鲸、露脊鲸、虎鲸这些常见的鲸身上倒是有一些不小的白块,但总体上仍然是黑不溜秋的。

莫查·迪克,或白鲸也正是由于其无与伦比的巨大以及令人神往的雪白而总是能被人注意到。至今被官方认证的个头最大的生物,是一头于1926年挪威人在南海捕杀的雌性蓝鲸,而它也不过长108英尺。但我们也知道,这蓝鲸的个头本身也比抹香鲸大好一截,如果说蓝鲸是塔露拉,那么抹香鲸就是焰尾。我们从斯卡蒂的口中得出的数据是“至少有一百个英尺”,这也是目击者最经常声称的数据。对于平均长度就有八十多英尺的蓝鲸来说,体长超过一百英尺不算稀奇;可抹香鲸,这种和蓝鲸相比简直就是矮子的物种,其体长竟然能成为如此巨鲸中的佼佼者。亲爱的读者呀,如果这样说您还没有感觉,您就想象一下从墙角突然蹦出一只比成年斗牛犬还大的老鼠,这样您就能理解那些亲眼看到抹香鲸莫查·迪克的人的感受。关于它的巨大我就暂且先说这么多,这连同它的雪白一起将在后文详细叙述。

莫查·迪克第一次被文献记录下来是1839年在《纽约月刊》的一篇名为《莫查·迪克,或太平洋的白鲸》的报道,而它在传说中被记录的时间则久到无法考证。若您熟悉捕鲸人的传说,会听到各种版本的白色巨鲸的传说,虽然它们的名字不同,但一切的描述似乎都指向这个被我们叫做莫查·迪克的存在,让人不得不联想到那所有的白鲸传说是否有可能指向同一头鲸,那要是真的是这样,那这白鲸的寿命未免也太长了,要是以某些传说的说法,至少在诺亚洪水时代它就已经存在了。而现代鲸类学研究表明,抹香鲸的寿命不过数十年,和我们人类相仿。

自从那篇纽约报道发布之后,更多白鲸报道纷至沓来,将其中真正有价值的消息淹没在虚假的浪漫小说中。这些伪造者以柯南·道尔最为恶劣,他最喜欢用虚构的文字误导别人,他居然写将那些在大洋上声称被白鲸撞毁的无数捕鲸船归咎于刷了白漆的海盗船,和玛丽·塞莱斯特号一起以假乱真地存在于历史中。或许图书管理员将那本书放在虚构小说的架子而不是历史小说上,我还可以稍微原谅一下他。我知道那部作品的原型是那篇发布于1870年秋天《泰晤士报》的著名报道《爱尔兰海的白鲸,及被其摧毁的克莱布拉松号》,是唯一幸存的大副接受采访后所写成的,记录了法国捕鲸船克莱布拉松号在爱尔兰南部海岸外数百海里处被一头白色大鲸袭击并沉没的事件。而且由于大副卢西恩是抱着航海日志获救的,因此真实性就比大多数报告有了更多保障,报道本身也有航海记录上相关内容的直接摘录。可世人都认识柯南·道尔而不认识卢西恩,后者晚年曾经也根据自己的记忆和航海日志写了一部回忆录,可是其读者就只有像我这样的同行,就这样让这个事件的真相搞了一出狸猫换太子。可造化弄人,在克莱布拉松号遇袭半个世纪后,有人根据报道提供的坐标将那艘船的残骸捞了上来。船只龙骨粉碎,必定是遭到猛烈的冲撞;舷墙、甲板以及桅杆都或多或少有被巨大的下颚啃咬的痕迹,和传说中莫查·迪克,或那头白鲸的行为不谋而合,我也被打捞者邀请亲自到场去确认事实。这无可置否地说明了谁是真谁是伪。可惜赢家没有活到见证真相的那一刻。克莱布拉松号满是咬痕的残骸先是被运到大英博物馆展出了三年,然后就送到贝尔法斯特展出至今。卢西恩以后也是再也没有出过海,在米曾角当了一辈子灯塔守护人。至于那本航海日志的原件,卢西恩去世后根据其遗嘱它被赠送给我,我在船只被捞出来后便立即将其捐赠给了保存克莱布拉松号的博物馆。在这两个事件之间我将那部航海日志一字不漏地誊抄了下来,装订好后妥善保存在我的书架上。至少现在我还没有让它公开出版的打算。

我两人都去当面访谈过。即使确实是在出事五十年后才出现有力物证,可我作为卢西恩的同行,我是必定会维护他的。我看不得门外汉对我们用以谋生的事业胡诌。当我听说发现船只残骸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给他写了一封十分解气的信,宣示我们捕鲸人的最后胜利。但这并不影响在我心目中柯南·道尔爵士是一个比我优秀的作家。

关于卢西恩和白鲸遭遇的全部经过,我不想引用干巴的航海日志或为了方便出版而有所改动的回忆录,而直接将那名证人在灯塔中的口中所讲在此简要概括一番。那是伦敦报道发布数月前,克莱布拉松号在爱尔兰南部海域巡游找鲸。那天,桅杆上的人看到天边出现了一道喷水,那道喷水的主人是如此的白,让全船上下的人一下子都同时发现了它。船长埃里克一看就知道那是传说中的白鲸,可他仍然受到了那道雪白的蛊惑,便大手一挥,艇子一下就开始去追它了。当时的大副卢西恩二十多岁,有着最多的勇气和体力,可其智慧还不足以让当时的他保持理性。卢西恩的艇子紧紧跟在船长的艇子的后面,想在那插满标枪的白色脊背上留下自己的印记。我们知道抹香鲸差不多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绅士,可这些被白色魔法迷了魂魄的人就是要主动挑起决斗,哪怕已经靠近那座闲庭信步的冰山也丝毫没有感到畏惧。于是埃里克船长的标枪手就首先将标枪掷了出去,没有命中;卢西恩的艇子上随后飞来另一支,命中。大家还未来得及喝彩,这白鲸吃痛,身子就猛然一扭,就掀起一道排山倒海的巨浪,一下子将船长的艇子整个吞了下去,连一块小钉子都没有吐出来。白鲸扭完身子,由于惯性从海中蹦出,就算它身体最高点已经超过所有有数据可查的鲸跳的高度,可哪怕是远处大船上的人都还看不见它的全貌。它落下时巴掌一拍,将二副的艇子如同一颗鸡蛋一样拍碎,人们还未有所反应就全被拍成了肉泥。而大副卢西恩的艇子由于是唯一一个已经套到白鲸的,因此随着白鲸身体的翻滚整艘小艇一下子就被曳走,卷到那巨浪中,而我亲爱的同行卢西恩便由于其不知道怎么就唤起的本能——这确实是其原话——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松了手,便只是被白鲸给予的巨大的冲量给抛到这压倒性的战场之外,就以第三者的身份见证了整场战斗。在白鲸杀死了所有艇子上的人后,它例行地跳出海面观察了一下战场,看见了远处赶来救援的大船,可身经百战的白鲸当然知道这些蚊子一般没有威胁但十分烦人的艇子的背后必定有一艘活靶子一般的大船在支持,反正它摧毁大船也是易如反掌的,因此在找到目标后,那头被蚊虫叨扰而心烦气躁的白鲸便径直冲向克莱布拉松号这个光杆司令。卢西恩浮在与之相反的方向完全目睹了大船毁灭的过程:白鲸撞击大船左前艏,将她撞得直接转了个九十度急弯,同时船头楼塌了一半,各种物什连同着船体碎屑排着队往下掉。随后白鲸掉了个头,在失去动力的大船的右侧又撞了一下,将大船直接翻了个底朝天。此后这白鲸继续撕咬着船体,像极了捕猎成功享用猎物的非洲狮,等到什么都不剩,无以啃噬才肯离去。大副直到完事后才返回寂静的战场,在一块木板上漂流了一天一夜直到被渔船救起。在他漂浮期间他拾到了他提前保存在木制密封箱里的航海日志。

在各种传说中,只要遇见了白鲸,或莫查·迪克,人们就会平白无故升起想要捕杀它的欲望,毕竟在单调的湛蓝中那突兀的雪白确实很吸引人。可这白鲸是如此之大,标枪命中其筋肉时就会反击。而且这头白鲸据说还有相当的智慧,在例行反击时不像一般的抹香鲸那么胡来,它有战术,有谋略,能随战况随机应变,以至于只要试图袭击莫查·迪克的船几乎全部都沉了,那些寥寥无几的幸存者几乎也全部永远告别航海生涯,成了内陆人。

绝大多数传说表明,莫查·迪克是一个独行侠。它的叫声十分奇特,犹如海妖的歌声,听者必受诱惑。白色大鲸在所有海域都有目击,我们称呼的这个的名就来源于经常在智利莫查岛周围目击到的案例,而姓就直接来自于那个雄性的象征部位,是那些记述者们开的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传说中描述的白鲸,多像海中可望不可及的神明,它会帮助善良的船长渡过难关,也会毫不留情地摧毁对它怀有不良居心的海匪。可纵观现在报纸和卷宗上的白鲸报道,净是船毁人亡的事故。光是官方文献中,就写满了高卢号、阿加门号、卡兹戴尔号等眼花缭乱的船名,更别说那无数没有被记录下来的无名船只。瑞典人声称在1859年猎杀了莫查·迪克,可白鲸毁船报道并没有就此停止,甚至还有人宣称泰坦尼克号是因为撞上了白鲸而不是冰山才沉没。后面那些完全虚假的报道直到现在这个蒸汽船捕鲸炮当道的捕鲸船比军舰装备还要精良的捕鲸时代才逐渐消停,可还是有零星的白鲸袭击战舰或潜艇的案例在战时被报道。我觉得最后那些全是死皮赖脸的英国海军在搞鬼。

白鲸莫查·迪克过于抽象和虚幻,目击者们要么上已经了天堂,要么像我一样垂垂老矣。实际上世界上有很多关于白色的鲸的报道。白色的鲸(Weiβ Wal)和白鲸(Weiβwal)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一头除贝鲁卡鲸外的鲸成熟后几乎都是深色的——贝鲁卡鲸幼时为黑色而成熟后变成白色——它会呈现白色主要有两种原因:一是老鲸的身上可能会长出白色或淡灰色的斑点,尤其集中于头部和下颚,这种现象俗称“灰头”;二是患白化病的鲸。此外,莫查·迪克的攻击性并不是它独有的,那些会主动且故意反击捕鲸人的鲸被统称为“斗鲸”,埃塞克斯号实际上就是被一头这样的斗鲸摧毁的。

在未开化的时代,罹患先天性疾病的人可能会被奉为神明,特别是先天白化病患者更是给人添加了一种神秘的圣洁感。人尚且如此,白色的动物更是被奉为各路神明。我们的祖先在丛林中饲养一些系在神车上的白马,这些白马被相信为神的使者;巫师通过倾听它们的嘶鸣声和鼻息声占卜吉凶。在北美的苏族人眼中,白化病水牛的降生预示希望、复兴和团结。北欧拉普人认为猎捕白色驯鹿是好运、财富和幸福的象征。日本人将白色的蛇视作弁财天女的化身。当然还有在世界各地的雪山都有“目击”的亦善亦邪的所谓雪人。在一些以捕鱼为生的地区,纯白色的鱼类常常被视作地区的守护神乃至海中的王者,在捕鱼时遇见了必须避让,哪怕是酋长乃至皇帝来了也得让,否则那片地区的渔获将会枯竭。

那些被奉作神明的白色动物有三个共同点:一是体型必然大大超过同类;二是不仅很聪明,而且非常通人性;三是战斗力极高,但不一定好斗。在别的动物中,确实几乎只能存在于神话传说里;但对于鲸类,要做到其中的数条相对来说很容易。在东印度伦巴塔岛的拉马勒拉有一只叫基亚的著名白颜色抹香鲸,当地人说它大到人都不敢下鱼叉。它常待在深海或鲸群末尾,一看就知道是万鲸之首。基亚掌控全局,在同伴遇袭时无论它是否在鲸群中会赶过来,或观察战况,或与同伴商量反攻事宜;它自己也是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发动攻击,根本不会像别的同类那样胡乱挣扎。虽然基亚也是被称之为极为长寿的老鲸,但它并不是莫查·迪克,因为它太容易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体型和传说中描述的相比也太小。

包括拉马勒拉人在内的许多狩猎族群认为与猎物的王者的搏斗是一个双向考验的过程。这样的猎物,只会让行为端正、心境纯洁且通晓一切传统的猎手捕杀;换句话说,猎物只会对真心虔诚的猎手全力以赴。在这些族群看来,猎物是古老传统的守护者和延续者,是活的信仰本身。如果猎手居心叵测,它必然会察觉,且必然会以雷霆万钧之势摧毁任何亵渎古老信仰的存在,甚至会牵连到周遭的一切。然而莫查·迪克却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猎物,祂既不是因为衰老,也不是因为患病,祂是与生俱来的白,亘古至今的白,至高无上的白。从古至今,还没有任何捕鲸人有资格打败祂。古代捕鲸人技术不行,现代捕鲸人心无诚意,哪怕是那时的斯卡蒂也不够格。

哦!巴礼欧!巴礼欧!谁还有资格喊出这样的口号?在现代这个宣称上帝已死的时代,谁还在意着高贵又古老的信仰?不要忘记我们人类一切的行为都是几百万年以来我们在和大自然不断的相处中才形成的。对于非阿戈尔族的我们来说,传统信仰是我们的祖先用千万年的时间才学会的和大自然对话的语言,是神圣的自然法则。这样的法则要求我们相互支持、包容和帮助。在钢铁和石油驱动的步伐下,我们的心灵究竟成了怎样的颜色!现在无论是猎鲸者,还是观鲸者,谁都再也看不到鲸的本质;前者只看到其中存在的巨大的利益,而后者只能看到一套滚动的大肉袋。那鲸脑油和龙涎香的巨大经济和使用价值,才是抹香鲸被尊为鲸中之鲸的根本原因。还有谁?还有谁?还能明白像鲸这样的动物就是地球的本身,是自然的体现,是历史的载体?就连现代的阿戈尔人也逐渐在遗忘这些了。传统是应该扬弃地接受,但应该扬的和应该弃的貌似被世人弄反了。

至于莫查·迪克,或白鲸为什么在1839年后就完全成为了一个复仇机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个年份就刚好是美国捕鲸业进入空前鼎盛的黄金期的年份。我说过,白鲸是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绅士,要是人家不去招惹它,它也会乖乖地让你们欣赏。可是那时候的人们只要看到鲸,不管是什么鲸,只会投之以冰冷的寒光,用它们的体温来焐热标枪头。捕鲸业纵然存在极大的危险,可别的鲸无论是体量还是力量来看,总有能克制它的船,可这莫查·迪克不一样,它不可战胜,会将挑战者的尸骨磨成粉涂在身上,像那些地下格斗场的角斗士,在增添自己本来的白的同时使其战斗力愈加强悍。

我们亲爱的艾莉兹船长作为楠塔基特一众船长的一员,她肯定是很早就知道海上有着多种多样的白鲸传说,可她真正注意到它却是本次启航前数日。那天,她像往常一样和塔露拉一起去楠塔基特船长俱乐部交流情报。一进门,她就看见故船埳室——陈列因各种原因报废的楠塔基特船的牌位的地方又多了一个新的:

雷姆必拓号

于1883年7月在复活节岛以北约一百五十英里处被白鲸莫查·迪克袭击并沉没

无人生还

//以上三行黑体斜体居中,此后类似语句格式一样//

在三句简短的碑文之下,画着一幅比船还大的抹香鲸冲撞捕鲸船的粗糙却扼要的简笔画。沉没是捕鲸船主要的报废方式,可那些少数的由于白鲸毁船而沉没的牌位却吸引了艾莉兹的眼球:

阿达克利斯号

于1827年3月在墨西哥湾西南约三百英里处被白鲸老汤姆袭击并沉没

无人生还

·

瑕光骑士号

于1839年1月在俾斯麦群岛被白鲸泰特斯·白杨袭击并沉没

无人生还

·

巴耶勒大酋长号

于1855年10月在亚速尔群岛被白鲸巨大的丑东西袭击并沉没

无人生还

这些名字饱含海上人丰富而有趣的想象力,而这些看起来甚至有些令人忍俊不禁的名字前却都有同一个不是很好笑的字眼。

可就在这些牌位的对面,是写满今年鲸油价格和各返航船只收获油量的黑板,几个盛装的船东在黑板下面辩论争吵。在两者中间,更多人在相互聊天套话,将起航的人绞尽脑汁想要从刚回来的人身上套取情报。

艾莉兹船长啪嗒啪嗒地背着手踱到雷姆必拓号的衣冠冢前,轻轻抚摸这个黑曜石碑上的鎏金的文字和图案,虽然仍然面带高傲又温柔的笑容,眼神里却难免流露一丝伤感。毕竟普拉斯开特船长是曾经帮助过艾莉兹船长的一个朋友。可她立马便收起伤感,因为她发现雷姆必拓号的船东之一,查理·梅里克先生向她走来。

“请节哀,姑娘。普拉斯开特是一个优秀的船长,他已经竭尽全力。”老船东一样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背部,于是艾莉兹船长就转过身面对他,神情却看不出一丝忧伤。

“我没事。”艾莉兹的悲伤突然被一种空前的好奇所取代,毕竟历史上数不清的白鲸毁船事件终于有一个与她相关,“还有没有事故的细节?”

“那个小伙子,”老船东指着角落里一张桌子上慢悠悠地喝着酒的一个金发小伙子,“你可以问问他,他当时在发现残骸的那艘船上。叫他莱恩哈特吧。”

于是塔露拉跟着艾莉兹船长走到那个莱恩哈特的桌子上,后者已经喝出一些红晕,一边端着酒杯一边怀着不屑的眼神看着这两个年纪都够当他母亲的女人向他走去。

“酒保!这小伙子我请!”艾莉兹一边拉出凳子一屁股就在莱恩哈特对面坐下一边侧身对那个藏于鲸口中的约拿挥了挥手,然后将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朝这个有些醉意的小伙子微微倾斜:“你叫莱恩哈特对吧?听说你看到了雷姆必拓号沉没的过程,能否给我细讲一下?”

“唉唉唉,你们这些娘们来船上就是添乱,让我们这些爷们没事可干,嘿嘿!”这金发年轻人脑袋向后一仰,倒着睥睨我们亲爱的艾莉兹船长。她本人没有什么反应,侍立在其背后的那个跟班却走上前,额角看得到明显的青筋。艾莉兹反手一挥制止了塔露拉的冲动行为。

见艾莉兹的神情坚定而富有诚意,这年轻人便翻身坐好,一只手抓着酒杯,另一只手指着船长的的鼻子,戾气收敛了许多:“看你这么有诚意,那我就屈尊姑且告诉你一些。”他收回手,“我们其实并不是看到了战斗过程,被那些糟老头以讹传讹,结果说我们目睹了全部。”他停下来喝了一口,“当我们到达现场的时候,好戏已经收场了,只剩下一些各种各样的残骸。船啊,人啊,全都残缺不全,像稀释后的孤星客店的杂烩汤。

“我们船将其中看起来最完整的人捞了上来。可这能被称之为最完整的人,失去了一条臂一条腿,肚子也被尖锐的东西在混乱中划开一个大口子,切口泡肿而发白,可就是还活着,但无论如何都救不了了。

“那家伙临死前~嗝~反复说着‘白鲸’、‘莫查·迪克’这两个字眼。我们想要追问更多,可他的灵魂跑得飞快,我们追不上。然后我们把他就地海葬了。其它能捞上来的东西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是雷姆必拓号的呢?”

“另外的船在那附近最后一次看到雷姆必拓号,所以才这么说。”老船东走近来,“而且雷姆必拓号在预定时间没有归来。”

“天哪,我们就是在复活节岛海域附近最后一次遇到的他们!”艾莉兹船长低下头,用骨腿敲地板。

“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姑娘。”老船东叹气道,他也曾因白鲸毁船事故蒙受过极大损失,“要是我们能逮到白鲸,那不知道能挽回多少损失!唉,只可惜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逃脱它的手掌。若是有人能逮到其中之一,我宁可悬赏半数家产!毕竟我也是一把老骨头了,不需要这么多钱!”

“是呀,我们宁可被台风刮倒,也不愿意和大鲍勃再斗一场!”另一个人附和道。大鲍勃也是那无数名字中的一员。

“我也一样!可天底下还有谁有如此勇气呢?哪怕是赫拉克勒斯与它角力都会一败涂地!”

于是各种咒骂和抱怨那个有着不同名字却同样的身体的白鲸的声音此起彼伏,你唱我和,把这个充满棉纤维和黑墨水的味道的俱乐部顿时变成了同仇敌忾的斗歌场。

听到这儿,艾莉兹侧身抬头,看了看对着莱恩哈特咬牙切齿的塔露拉,眼睛骨碌一转,一个想法从她的脑袋里突然浮现。她像沉思者一样,左手散漫地搭在骨肉铰接的膝关节处,而右肘关节搭在桌上,手背托着下巴将半张脸埋在里面,若有所思的样子。

“嗯~”她哼着,五指轮流敲击鲸骨膝关节。

“您还好吗?”塔露拉将细长的身体屈下来,轻声询问她的主子。

“让她休息一会吧,毕竟失去了一个朋友。”老船东说。

“好像他不是我的朋友一样。”塔露拉在心里念道,实际上却直起来转向老船东。可正当塔露拉准备开口之际,艾莉兹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一副醍醐灌顶的样子。她在塔露拉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就把双手搭在她的肩上,仰视她的双眼。那个时代的德国人普遍都是这样,言行举止无不满溢着以穷兵黩武为表现的自卑和刻在骨子里的被害妄想症,只要感到一点风吹草动就要叫嚷着制定作战计划消灭它。再联系到那个无论是以什么理由、什么方式来到楠塔基特的外地人的共同的伟大目标,艾莉兹船长在这斗歌场的角落看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我明白了!我决定了!我要猎杀莫查·迪克!就像老毛奇揍扁法国佬那样,把莫查·迪克也给揍成齑粉兜回来炼!塔露拉呀,这可是一笔无上的财富呀!要是赚到这笔钱,我们就可以实现我们的一切梦想啦!”

她一个旋转松开了塔露拉的手,舞到俱乐部中间,此前那声突然的叫喊让歌会戛然而止。

艾莉兹船长在众人为她腾出的舞台上手舞足蹈起来,毫不淑女地咆哮道:

“听好了你们这群懦夫!你们杀不死的东西,让老娘来帮你们杀!莫查·迪克?真是一个该死至极的名字!白鲸?我怕只是一片那些土耳其野人裹油头的白布!

“嘿!你们知道吗?我知道你们自始至终都看不起我们,嫌弃我们力气小,只应该在陆地上带娃喂奶。可你们都睁大眼睛看好了!”这位船长的身体越来越像一个印第安人,“看到黑板上的字了吗?我们又给这个地方带来了三分之一的总收入!”她将食指像条顿骑士团的宝剑一样远远伸出,将所有人的鼻子指了个遍,“要是没有我们,这个地方早就变成了一片空港。这儿沙洲深,位置差,英国佬要开炮先完蛋的就是这儿!啊,莫查·迪克!该死的莫查·迪克!我必定要亲自逮到你!我要是逮到了你,那么娘们就会推翻爷们,成为世界一切财富和地位的主人......”

这个欧洲白人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美洲红人,从此艾莉兹口齿越来越不清,像喝了一整大桶啤酒一般变得极具攻击性,一看到人就扑过去做掷标枪的动作,幸好她手上没有什么锐器。这个不过五英尺四英寸的又小又瘸的女人将那些超过六英尺的巨汉全都吓得落荒而逃,桌子杯子盘子全都撒在地上。在扑散第三片人和桌椅之后,这个变红的白人就扑倒在满地杯盏中,不再动弹。

塔露拉见到此景,立马浮现担忧的同时,立马想到了对策——一头杀红了眼的雌狮正在人群中发狂,也作为一个人的塔露拉只有等她的主子完全冷却下来。待这疯狂的宣言一结束,塔露拉瞬间反应,向船长冲过去,像罗密欧抱起朱丽叶一般奔出了俱乐部。在伸手抱主子的同时,她从兜里抛出几张钱,同时向那吓坏了的约拿缩起瞳孔:“多了少了都记下来,我在心中记着账!”两人消失后,俱乐部大门不和谐地扇动着;那几张钱缓慢飘零,许久才肯落地。于是我们亲爱的艾莉兹船长就这样昏睡了三天三夜,直到两个月后才能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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