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令萱心里暗暗想到，这种开门红的情况和自己摔到尸体身上比，不知道哪种看起来更精彩一些。
不知什么时候，客栈里很多人都已经吃完早饭，该赶路的赶路，该回房的回房了。
留在大厅里的人，只有零星的几桌。
可能是活计都做完了，小二儿也满脸好奇地靠在柜台上，光明正大地偷听着。
书生的朋友们也沉默不语，都不再打趣，认真地听了下去。
“我把侍卫大哥的尸体放在地上，探头往门外看去，因为夜色很深，只能隐约看见躺了一地的人，血腥味特别的重，我往旁边的房间走过去，开门一看，里面的考生拿着笔趴在桌子上，也早就断气了。我接连开了好几个门，都是这样。”
“我往其他考区跑去，路上感觉呼吸特别困难，等到了那边儿，发现还是一样的情况，整个考场，一个活人都没有了。我听到老鼠啃食尸体的声音，看见它们在夜晚里密密麻麻的红色眼睛，我往考场的大门冲去，门外有正常的行人在走，就在我以为自己得救了，碰到大门的前一秒，突然口喷鲜血，倒毙当场。”
像是那种源于生物灵魂深处的，死亡感受带来的巨大压迫感，仍旧萦绕在书生的头脑里，他手抖着拿起茶壶直接灌了下去。
“死亡时我不停地呕吐，可能是食物中毒吧，然后我惊醒，发现自己在客栈的房间里，一切都是原来摆放的样子，我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在座的同窗互相瞅瞅，都在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否定的意思。
“你去找他了吗？”
“我没有，你去了？”
“没，我们两个一屋，谁也没出去。”
“那你见到了谁？”
“你。”
书生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他身边儿的一位同窗，含恨控诉道。
“你不仅敲我的房门，还要听我做了什么梦，最后还变成浑身青紫的尸体来吓我！要不是我拿起烛台想防身，结果被烛油烫了，还被你堵在梦里出不来呢！”
同窗一脸无辜，看向旁边的人。
“我昨天晚上歇得早，而且没有起来过，你熬夜学习，应该知道吧？”
那人嘴里叼着个包子，连连点头。
“确实如此，我可以作证。”
同窗摸着下巴上有段时间没刮的胡茬，沉吟着说道。
“咱们五个人来投诉，除了你落单之外都是两两一间房，你被鬼怪挑中，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程令萱的有一搭没一搭舀着面汤的勺子在半空，停滞了一下。
这说法倒是有几分道理，六公主自不用说，当然是单独一间上房，和自己一样，于是做了噩梦。
小绿和另一个侍女睡在一起，看样子毫无所觉，其他侍卫也是至少两人一间。
程令萱哭笑不得，这鬼怪怎么柿子还挑软的捏呢？
大堂的空气顿时沉默了一会儿，那做了噩梦的书生趴在桌子上。
“我还以为自己一屋占了便宜呢，无论如何，我之后都不想梦见那个家伙了，你们谁屋里还有床，挤一挤吧。”
被梦见的同窗和他的关系看来不错，当然也有可能是出于弥合关系的想法，闻言首先邀请道。
“我们屋里还有一张空着的小塌，你要是不嫌弃那地方局促，可以过来睡。”
和同窗同屋的人正剔着牙。
“我倒是无所谓，你要来就来好了。”
书生顿时露出“我有救了”的表情，千恩万谢道。
“就是闻你们的臭脚我都觉得没有什么了，请一定让我缩在你们的小塌上将就一下。”
这时一直躲懒的小二儿凑了过来，悠悠地说道。
“谁跟你们说不落单就不会做噩梦了？”
那同窗看见他更是火冒三丈，破口大骂。
“好呀你个小瘪三儿，还偷听我们说话，我朋友在你们这客栈里遇到这破事儿，我们还没跟你分说，你倒是送上门来了。”
“就是就是，那你就在这儿说出个一二三来吧，要不然我们进京之后到处跟别人说你们这客栈闹鬼，看你们还能不能开的下去！”
读书人讲起“道理”来，也是着实让人招架不住。
小二儿也明白自己捅了马蜂窝了，连连赔笑着摆手道。
“诶，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呀，就是随便一问，随便一问。你们要是想要赔偿，我可以去找老板商量。”
小绿低声地说道。
“这就是小地方的客栈了，小二儿都这么没经验，要是京里的那些，听到客人抱怨做噩梦，早就能躲多远躲多远了。”
程令萱倒是有点可以理解，看小二儿连一个猎户都不会赶走，就能看出来。
“这地儿朴实的人多，又没有什么竞争对手，相比是挺没有忧患意识的。”
一提到赔钱，不知道是触动了那根开关，楼上正对着大堂的那扇门轰然洞开。
一个浑身酒气的人冲了出来，扒在二楼的栏杆上，向下面吼道。
“哪个小兔崽子要退钱？”
小二儿连忙从书生们的围堵中脱身，几步窜上楼梯，劝道。
“老板，他们说做了噩梦，怀疑是一个人睡一间房的问题。”
老板眼睛周围都是酒红，身上的衣服也不好好穿，头发更是拿了个抹布随便扎起来的。
浑身上下的行头，还不如店小二整洁干净。
楼底下的客人们顿时一片安静，震惊于这个干净的客栈竟然是这样一个不修边幅的酒鬼经营的。
程令萱也暗自咂舌，听小绿喃喃道。
“假的吧，这就是客栈老板？看起来像是个打手啊。”
听小二儿说完事情经过，楼上老板的表情变化令人捉摸不透，最后定格在一个嗤笑上。
他往那群站着义愤填膺的书生看了一眼，笑容不屑。
“不过就是一个烛女，你们这几个大老爷们儿，还没人家小姑娘沉得住气，真是丢人。”
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了程令萱的方向，楼下顿时一片哗然。
小二儿在他旁边使劲拽着袖子，老板才说了一句人话出来。
“要退就退吧，不过只退一间房的钱，你们睡在一起抱团取暖，总不能再挑客栈的毛病了吧，嗤，拉不出屎怪粪坑，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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