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李聿的承诺。
也是他想告诉赵清珵他的选择。
李聿的受伤让赵清珵冷静之余更加多了一分谨慎，他的小心翼翼与瞻前顾后让李聿在心疼之余还觉得甜蜜，尽管这代价是他短期内被赵清珵拘在了府中。
但李聿心甘情愿，并且甘之如饴。
勾会让李聿受了伤，赵清珵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他让于勐在勾会的院子边上弄出了女人的哭声，一到入夜时分便折磨他，就这样过了三天，勾会终于忍不住了，他在院子中大吵大闹，放言要见赵清珵。
如若不然他便要大闹侯府。
事情折腾了这么久，也该有个了解。
赵清珵亲自去见了勾会。
彼时勾彤已经彻底被赵清珵说服了，赵清珵赶到关押他们两兄弟院子的时候正好碰上勾会在破口大骂，他骂勾彤是个软骨头，向中原人下跪，注定要步了亓官氏的后尘，还说他死后灵魂注定回不到神山，到时候他就会成为天地间飘荡的幽魂，没有归处，没有故乡。
勾彤沉着脸坐在凳子上，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站起来，一脚踹翻了凳子，“勾会，你睁开眼看清楚，我们早就没有故乡了！从古越国灭亡的那日开始，我们就没有故乡了！”
“如今我们带着部落生活在五岭，你诅咒我来日灵魂无法回归山神的拥抱，可你看看，我们部落这十多年来一个新生儿都没有，勾会，不是你在诅咒我，是山神在诅咒我们！在诅咒我们每一个人！”
勾会气得面红耳赤，可对勾彤的话却无处反驳。
这些日子他被赵清珵这个中原人折磨够了，每天晚上的哭声都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女人，他的女人以及部落中的妇女孩童都被关在了侯府，一天见不到她们，勾会就一天无法冷静安心。
赵清珵推门走进了院子中。
勾会面色大变，他指着赵清珵，好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是他，南翊侯赵清珵竟然是他！
竟然会是山中那个被他们抓来的中原商客！
“哈哈哈！”勾会放声大笑，他看着赵清珵，又看了一眼被劝服的兄长，“你们中原人，全都好心机！好心机啊！”
勾会几步走到了赵清珵边上，石斛与于勐眼疾手快，立马挡到了他前面，勾彤皱眉，如今他与赵清珵谈妥，就等着山脚村落建好他带着族人定局，勾会这副模样让他有些不满。
他不想得罪中原人。
特别是眼前这个中原人并非狠心毒辣之人。
“你向着他？”勾彤冷笑，他指着赵清珵，与勾彤说道：“就是这个中原人，伪装自己是中原商客，被我抓去了东瓯部，后来又挑唆我去攻打你，若非不是我夜袭百越，你们会被他抓住？若非不是我将部落中的青壮年都带走了，我东瓯部的女人和小孩会被他抓走？”
“勾彤，你向着中原人，就是在与豺狼虎豹为友！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把你生吞活剥的！”勾会声嘶力竭地怒吼着，他大声咆哮，脖颈上青筋暴起，于勐和石斛听着他犹如雷霆的怒吼，一时间都有些发憷。
赵清珵不动声色无动于衷，他轻飘飘地掀着眼皮，看向勾会，“无能者暴怒。”
于勐和石斛听不懂百越话，他们只看到自家侯爷在说完这句话后，对面的勾会就像是疯了一般，其状疯癫，言行盛怒，他的眼球满是红血丝，脖颈上的筋脉快有小拇指那么粗，他一脚替倒了院子中的石板桌，好似狂怒之下的野兽。
“我们可以抓你，也可以放你，勾会你自诩是林中的猛兽，可你还不是被我们耍得团团转，你说这不是无能的话，是什么？”
赵清珵挑衅地看向勾会，他不客气地说道：“你记住，是我们亲手打碎了你的骄傲，我们本可以杀了你。”
是的，勾会被抓了三次，倘若李聿愿意，他在五岭深山之中就会命丧于李聿刀下，但是赵清珵没有让人杀他。
勾会如今活着，便是他这几十年作为东瓯部首领最大的耻辱。
一只不断被挑衅、但却没有能力反击的野兽，只配死于猎人的刀下。
但他还活着，他所谓的野蛮的骄傲消失的干干净净。
想到这一点，他脸上的血色悉数退去，犹如一只斗败了的野兽，他往后退了几步，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他看向勾彤，看向这位曾经他亲手打败过的百越族族长、他自己的兄长，他垂下了头颅，面色一片灰白。
他输了。
他自以为是的骄傲被赵清珵亲手碾碎了，他却还沉浸在失败者的狂欢之中。
“勾会，我和你救不了百越，从古越国灭亡那日开始，百越就注定了只有一条路能走，走向中原，或者独自等待消亡。”这是勾彤这些日子想明白的道理。
他和勾会都钻牛角尖了。
“融入中原并不是放弃我们的文明，勾会，我从前和你一样，觉得这是山神给我们指的一条路，我忠诚的相信这是山神在赐予我们生命，赐予我们文明的延续，可我们躲进五岭快有百年，我们被山神困在了五岭之中，我们失去了自由，部落失去了生命。”
“如果我们只剩下了野蛮的活着与心中的文明，你告诉我，谁来延续我们的文明？”
勾会不是被赵清珵说服的。
他接受不了失败，所以选择了沉默。
勾会比勾彤独断，比他还要信奉野蛮的尊严，他接受不了向中原低头，最后退而求其次，他决定带着自己的部族远离与城池接壤的山林，他选择了更加偏远、更加险峻的群山生活。
失败让他失去了斗志，他同意不会再打劫过路商旅。
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他会找到勾彤，让勾彤与中原官员交涉。
这是赵清珵能够为过路岭南的商队争取到的最大的和平，也是百越族能够做出的最大的让步。
就在勾会带领东瓯部住进五岭深处的几个月后，勾彤派人来报，勾会死了。
他死于五岭的最高峰，被发现的时候他的尸首被山中野兽啃噬的干干净净，若不是他脖子上挂着的鹿骨项链，没有人认得出来那具千疮百孔的尸体会是东瓯部的首领。
勾彤在给赵清珵的信中写道——
他已经回到了山神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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