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赵清珵将李聿视作知己的承诺。
“如今你的身份特殊，既然回了望都，我的建议还是今早谋求一个官职，皇后疼爱你，你去求皇后，她应当会准予你一个不大不小的职位，”赵清珵如今手握三大营，对望都中的局势也算是看得清楚，“皇后手中缺人，你来了望都，她不会拒绝你的要求。”
李聿也是这样想的。
只是去哪里，这是个问题。
“此事不急，你既来了望都，皇后娘娘必定与辽东有过通信，且看娘娘娘召见吧。”
既然是求官职，那便不能急，一旦李聿对此事上心难免落了下风，虽然李蓉疼爱李聿，但人心易变，涉及到权利争夺更是难说，难保李蓉会将李聿放在一些挡刀的位置上。
李聿不能主动。
他一旦主动了，便失去了说话的底牌。
在这件事情上，要让皇后和辽东求着李聿入朝。
李聿才有说话的资格。
虽说不急，但赵清珵心中却也不是全然没有打算。
李聿见他眸光淡漠，便知道他早在心里头早就想好这回事了，一时间心里有些酸，说出口的话也有点夹枪带棒，“我说呢，赵提督怎么转性了，巴巴儿地跑到寻春台下等我，原是在这儿做好了圈套，等着我这只兔子跳进来呢。”
一声轻笑。
就见赵清珵慢条斯理地说道：“就算我做了圈套，你少将军也不是那只柔弱无助的兔子呀？您将自个儿比作兔子，问过兔子的意见了么？”
“天底下可没有像你这样百步穿杨杀人不眨眼的兔子。”赵清珵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在天下书生都一门心思考科举入翰林院的当下，赵清珵却偏偏选择了一条谁也看不上的路。
重文轻武正好中了他的下怀，那他就想尽办法将武将抓在手中。
三大营就是第一步，锦衣卫如今已经不中用了，办事畏手畏脚，迟早有一日他要让三大营取代锦衣卫，成为望都最有用的那把刀。
但是光有三大营还不够。
赵清珵吐出了两个字：“兵部。”
李聿眉头微皱：“兵部？”他不解，“六部之中吏部为首，户部次之，这些年兵部都快成六部的闲散部门了，你怎么会打起兵部的主意？”
“三大营从前也是望都的养老之地。”赵清珵意味深长，“没有不能用的刀，端看怎么用。”
“北周重文轻武太久太久，兵部的那帮人和三大营又不一样，三大营是一群世家子弟，今朝有酒今朝醉，仗着祖上的那点荫蔽无所事事也无关紧要，但兵部不一样，参加武举的人多半家境贫寒，他们进了兵部，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上战杀敌升官发财，望都瞧不上他们那群武夫，他们心里都憋着一口气呢。”赵清珵微微笑了笑，“李聿，用好他们，你将拥有一支比辽东还要一往直前的队伍。”
“他们不属于威北侯，也不属于辽东，他们只属于你。”
赵清珵实在毒辣，他将时局看得太透。
李聿心悦诚服。
积文巷分别后，李聿便一改从前醉生梦死的荒唐日子，安心待在府中，每日除了练练剑，便是躲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头，也不知到底在做什么。
关着窗户，也不怎么见人。
石斛觉得奇怪，可每当他一靠近，便能听到李聿的一声呵斥，让他走远些。
好吧。
石斛耸耸肩，看来公子被侯爷从辽东赶出来，真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过了喝酒买醉的这个劲头，便躲在屋里头不见人了。
就这样过了十几日的功夫，石斛没有等到从屋子里出来的李聿，倒是等来了紧赶慢赶从辽东来的棠伯一行人。
李敏不放心李聿长居与望都，李震亦然。
在临行前，李震还是放不下这个小外孙，将心腹棠伯派来了望都。
棠伯乐呵呵地站在李府大门口，弓着身子搓着手，呵气道：“这一路可冻死我这个老头子了。”
棠伯是侯府的老人了，年轻时候跟着李震上阵杀敌，如今老了替李震操持着侯府，眼下竟然会来望都，石斛别提有多震惊了，他从小在侯府长大，简直快把棠伯当做半个爹了，他激动地将棠伯迎进了门，热泪盈眶地喊了一声：“棠伯！”
“哎呦，你这小子，怎么还哭上了。”
石斛高兴，望都这地界人生地不熟，他谁也不认识，如今府中有了棠伯，就像是有了主心骨。
他招呼着辽东来的奴仆进来，带着人卸行李，结果在车队的后头还看到一匹小马。
小马通体薄粉，被关在人高的笼子里，不安地撅着蹄子，石斛目瞪口呆，他扯着嗓子大喊道：“棠伯，你怎么还带来一匹马来呢？”
“哎呦，那可是小公子临行前特地吩咐人从青城拉过来的汗血宝马，青城的表少爷再三嘱咐着我这马金贵，去年一整年就培育出来了这一匹通体薄粉的汗血宝马，咱们公子死活要了过来，表少爷得了公子的信，连夜将这马送来了侯府，让我给拉来望都。”
石斛听得有些绕，搞不明白他家公子已经有了撕风，好端端地怎么又要了一匹汗血宝马。
汗血宝马难以培育，特别是像眼前这匹通体薄粉四肢健美的品相，更是难上加难，石斛爱惜地抚摸着小马的背部，皮毛光滑柔软，可真漂亮。
等李聿终于舍得从屋子里头出来的时候，棠伯都已经落脚三天了。
迷迷瞪瞪的李聿昏头昏脑地走到前厅，正准备让石斛做一桌子好吃的填饱肚子，扭头就看到本不该出现在望都的棠伯笑盈盈地看着他。
手上还端着一碗辽东才有的鲜奶羹。
刚出锅的鲜奶羹冒着热气，端到李聿跟前的时候，热气扑上来，那一瞬间也不知是被热气扑到了还是怎么的，一滴泪就砸到了鲜奶羹上。
棠伯哎呦了一声，假装诧异，“怎么，老奴的这碗鲜奶羹公子不喜欢？”
李聿吸了吸鼻子，只是问道：“您怎么来了？”
棠伯笑而不语。
李聿反应过来，“是外祖父让您来的吗？”
“侯爷还是很关心您的。”唐伯轻声开口。
很难得的，棠伯原本以为按照他们公子这桀骜难驯的性子，定会梗着脖子与他争执，没成想，片刻后他竟然等来了一句‘我知道’。
棠伯现下倒真是觉得稀罕了。
“辽东那边……我如今手段不够，祖父一大把年纪还要替我操心，是我不孝。”
“棠伯你放心，我在望都的这些日子一定会沉下心多学点东西的！日后回了辽东，我定要让祖父安安心心地放我去东境。”
李聿说这话时的神情极其认真，棠伯从未在他家小公子脸上看到过如今这番神色。
“哎，公子您只要知道，侯爷当真是从心底里疼爱您的，就行啦。”
李聿嗯了一声，埋头喝着碗里的鲜奶羹。
辽东的味道彻底缓解了他心中的愁闷。
就在李聿静静等待着宫里的传唤之际，终于，他等来了李蓉的消息。
入宫，请安。
李聿如今算是李蓉的家眷，入宫时不必专门去与章平帝请安，也是巧了，就在他进宫的这天，赵清珵也进宫了。
两人在宫门口碰到，装作不相熟的模样互相行了个礼。
一个往内宫走去，一个往明德殿走去。
长翎殿内李蓉早已等候李聿，宫人传话的声音响起，才落下，李聿便大步踏进殿内。
他毕恭毕敬地朝李蓉请了个安，眉眼比起从前愈发沉寂。
李蓉摆了摆手，“落座吧。”
“姨母与辽东通了信，这次你祖父当真是生了好大的气，好好地怎么就跑到东境去了呢？把自己弄得一身伤，还惹怒了你的父亲。”李蓉语重心长，“如今身上的伤可好全了？军棍落在身上该有多疼呐。”
“姨母不必挂心，外甥身上的伤已经好全了，望都风月旖旎，带着比辽东有意思多了。”李聿微微笑着，一副十分满意眼下境况的模样。
李蓉眉宇间的愁肠倒是没有减少，她的语气温和，生怕惹出了李聿的反骨，“望都不必辽东，你若愿意安心待在望都，姨母与你娘也能放心，只是整日游手好闲也不像话，听说你前阵子一直在那什么寻春台中寻欢作乐，这若是传到了辽东去，你祖父又该生气了。”
“此前是聿奴不像话，往后不会了。”
李聿好说话，瞧着安安生生的，李蓉接下来的话也就没有藏着了，“姨母是瞧着你如今没什么正经事，若是愿意的话，可曾想过入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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