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聿没有在辽东要到一个结果。
他反而被戚筠赶出了东境。
当他一身是伤地站在戚筠面前时，戚筠甩了他一巴掌，骂了他一句‘孽子’。
李聿咬唇，一声不吭。
戚筠将他攥在手中的军牌一把丢出了帐外，冷声怒斥：“你这个孽子，从小到大仗着你娘疼你，胡作非为无法无天，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如今还敢偷偷潜进东境大营，李聿，你给我看清楚了，这些人都是因为你的放肆而死的！”
军帐中的总兵全都不敢吭声，默默退了下去。
李聿梗着脖子，死死盯着戚筠。
“怎么，你还不服气？李聿，我早就与你娘说过，你要为你的任性付出代价！”戚筠的那一巴掌甩得用力，李聿硬生生偏了头，嘴角溢出一丝猩红。
他舔掉了唇角的鲜血，呸了一声，仰着头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有什么资格提起我娘？这些年你的眼里还有她吗？”
“戚筠，戚大帅！”李聿往前一步，他攥住了戚筠的衣襟，怒声道：“你的眼中只有辽东的兵权，戚筠，你眼里只有兵权！除了权势和地位，你眼里还有什么？你不在乎李家，也不在乎东境的将士，戚筠，你就是个伪君子！”
“鞑靼人在湎江屠戮了东境十九名将士，你没有过问一句，戚筠，这么多年你在东境，究竟都做了什么！”
李聿双目赤红，字字带着质问。
“你这个逆子！自己犯下滔天大罪，还不肯承认，你娘就是把你教成了如今这个无能无德无担当之人吗！”戚筠大声喊道：“来人，上军棍！”
李聿用手指抹掉了嘴角的血痕，眼神桀骜而又猖獗，“我娘把我教成什么样子就不劳戚大帅上心了！反正这么多年，李家有你没你都一个样！”
李聿一把脱掉了身上的军袍，在去外面领罚前，他的神情突然变得平静了起来，“冲锋队是与鞑靼人奋战过后不敌才战败的，他们到最后一刻都在等着辽东派人增援，鞑靼人的铁蹄肆无忌惮地踏过湎江，屠戮辽东的将士，爹，这些年您镇守东境，换来的就是如今这个局势吗？”
说完，李聿一把掀开了军帐，大步往外面走去。
他赤裸着上半身，跪在大帐前面，举着军棍的两名将士神情怯懦，他们已经得知了李聿是戚筠之子，当今威北侯的外孙，辽东少帅，军棍迟迟不敢落下。
李聿面色冷毅，“怕什么，军令如山，冲锋队惨死唯我一人生还，我是沙场之上的逃兵，这三声军棍，我领的心服口服！”
这声音响彻整个军营。
随即落在李聿背上的军棍一阵闷哼。
李聿双手撑在了地上，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站在军帐中的戚筠面色铁青，他望着跪在账外的李聿神情坚毅，原本冷冽的眉眼更加淡漠了，他的身子隐匿在了昏暗之中，李聿抬头，眼底的桀骜丝毫不加掩饰，这是属于年轻狼王的挑衅。
三十军棍下去，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李聿当场就吐血了。
总兵颜帧实在看不下去，连夜将李聿送回了晋城。
夜半时分，突然到访的颜帧搅乱了整个李家的平静，当李家人看到血肉模糊的李聿被颜帧从马车上背下来的时候，被婢女搀扶着的李敏直接哭晕过去了，住在家中的李茵和李荔没有大姐李萍担的起来事，整个李家乱的不像话。
直到后半夜，得知李聿受伤从青城匆匆赶回来的李萍回到李家，李家这才有了主心骨。
更深露重，威北侯已经歇下了。
李聿伤成这个样子，没有人敢去通传李震，李萍前脚到家，后脚便命人将消息封锁了起来。
“大姐，此事要告诉外祖父吗？”李荔一脸揪心。
李萍摇头，姐妹两人站在院中，“聿奴伤成这个样子，在没有弄清楚前因后果前，先瞒着吧，祖父脾气大，若是聿奴没做什么还好，这臭小子一贯野性，这伤若是他自己招惹出来的，到时候搞不好还要去祖父跟前领罚。”
“娘那边如何了？”
“二姐在伺候娘汤药，方才聿奴回来的时候大姐姐你没看到，身上全都是血，别说娘了，我和二姐都被吓坏了。”
“哎，”李萍叹了口气，“这阵子因为我的事娘本就操劳，大半夜的聿奴突然伤成这样回来，对了，是谁将聿奴带回来的？”
问起这个，李荔的神情倒是有些闪躲了，她眼睛望向别处，有些不好意思：“是……是父亲手底下的总兵，就是那个……颜帧！”
李萍挑了挑眉，半晌后，她轻声道：“是他啊。”
“是呢，颜总兵倒是个实诚人，你没回来前咱们府里乱糟糟的，他还留下来帮忙叫大夫，和管家一同约束着下人不让乱嚼舌根。”说完，李荔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李萍的脸色。
不外乎其他，主要是怕在李萍跟前提起颜帧会惹得她不高兴。
毕竟李萍最近就因为和颜帧的婚事，都没待在晋城了。
眼下人就在李府，倒是躲也躲不掉了。
忙活了一夜，大夫替李聿包扎好伤口，过来给李萍回话。
“回大小姐话，公子身上这伤，老朽瞧着不像是寻常的伤，倒像是被棍棒反复敲打而成……”
“棍棒？”
将门出生，李萍一下子就想到了军棍。
她吩咐着侯在边上的侍女，“去将在偏房休息的颜总兵请过来吧。”
颜帧到的快，又或许是他本就没歇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婢女便领着人过来了。
“卑职颜帧见过大小姐。”颜帧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他是个武夫，模样也粗狂，肩宽个高，站在那魁梧的就像是一座小山，厅内的光线都被他挡去了大半，可偏偏就是这样魁梧彪悍的长相，性格却很老实，甚至还有些老实的过了头。
眼下站在李萍跟前，说话都有些结巴。
李萍与颜帧之间隔着一架屏风，颜帧只能看到一道绰约的身影坐在椅子上，屋内响起了一道清丽的说话声，那声音落在颜帧耳中，就像是珠玉一样悦耳。
“颜总兵，今日请你过来，是想问一问聿奴究竟发生了何事？他身上的伤因何原因？”
戚大帅罚了少帅，这在军中早已不是秘密，大帐前人来人往，消息早就在东境大营传遍了，颜帧将昨日白天发生在大营中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不过他还算聪明，没有多舌，在李萍跟前将李聿与戚筠的争执藏了起来。
毕竟父子两的争吵，他一个外人，也做不了评定。
“你是说，聿奴这些日子都在东境？”李萍很诧异。
她只知道前阵子弟弟回了一趟家，然后又离府了，她们只以为聿奴在家里头关不住，跑到外头野去了，没想到聿奴竟然一声不吭地跑去了东境？
李萍清楚这些年她这个弟弟很想去东境前线，但外祖父不知碍于什么原因，迟迟不肯同意，每每聿奴想去东境，祖父便将他打发去了辽东大营，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想到这里，李萍叹了口气。
她这个弟弟，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叫嚷了这么多年要去东境，终于去了，结果弄成现在这副模样。
“我爹他……戚大帅为何要罚聿奴？”
颜帧摇了摇头。
很快他反应过来屏风后头的李萍看不清他摇头，开口：“卑职不……不……不知！”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李萍愣了愣，片刻后她温婉开口：“颜总兵倒也不必如此紧张，不知就不知吧。”
“这一趟辛苦总兵了，聿奴如今重伤，李府上下也不好招待您，来日必定让管家好好向您致谢。”
颜帧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急切地开口：“大小姐不必这般客气，这都是……这都是卑职的职责，卑职愿意做这些！”
说完，不等李萍反应过来，颜帧便狼狈而又仓促地离开了正厅。
黢黑的脸上通红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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