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安红

这汤健脾祛湿，入口香醇清甜，清润可口，味道清爽又不粘腻，穆云笙觉得应该最适合病人了。果然赵锦喝完了整碗，虽然一句褒奖也没有，但是穆云笙已经有了些许得意的成就感。

看她开心，赵锦冷不丁问道：“你刚做了什么？”

穆云笙正开心，顺口道：“啊没什么，我把你的账本合起来了，没事，一会儿拿来你看看你批到哪里就好啦。”

“穆云笙。”

“嗯？”

赵锦沙哑着嗓子，放下汤碗就要披衣起身：“你真是我的克星……那些账本是这几个月其他几家铺子报上来的总账，都等着我清算干净了给他们分红呢。”

穆云笙已经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这是她头一次在赵锦面前理亏。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叫一个病人下床去收拾账本的道理，若是让赵夫人知道了，她穆云笙还怎么交代？

穆云笙只得先将赵锦摁在床上不许他起来：“你躺着别动，眼看着刚能吃下去东西了，又起来加重了怎么办？若你一直不好，耽搁的事情不是更多？”

赵锦看了她一眼，不再挣扎：“那你去把账本拿进来，我算，你写。”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穆云笙也算半个商人，知道账本的清算最拖不得，磨得都是下面伙计对东家的信任。眼下他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得听赵锦的做。

里屋太黑，她四处找来蜡烛点上了灯，屋里多少有了些亮光。赵锦已经披好衣服，一张俊脸上虽然还有病中的疲惫，但是一碗祛寒汤下去，多少已经好了些许。

穆云笙和赵锦两个人并肩坐在床头，共同对着小桌上的一堆账本，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看得穆云笙都头疼。

赵锦分秒必争，已经打起了算盘。穆云笙刚拿起笔，突然想到一件不大妙的事情。

赵锦见她不动，问道：“怎么了？”

穆云笙道：“……没什么，你报吧。”

赵锦便不再搭理她，噼里啪啦算起了账。等到第一个数字出来之后，他报给穆云笙，却许久不见穆云笙那边的动静。

他实在等不得，凑过去看了一眼穆云笙笔下的宣纸。

“……没事了，你走吧。”

穆云笙如临大赦，一刻也不想多看自己在纸上留下了些什么蚂蚁乱爬一样的痕迹。她刚把赵锦喝空的碗放进食盒里，提着比来时轻了不少的食盒走到外间书房的门口，赵锦的声音从；里屋传来：“把门口的书童给我叫进来。”

穆云笙这刚来赵府半日就两进两出赵锦卧室的举动，惊动了不少在暗处关注她的眼睛。

这其中自然包括赵大小姐赵春身边的丫鬟绿枝。

但是比绿枝恨得更深更隐蔽的，大有人在。绿枝一心恋慕赵锦的事情在赵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赵夫人和赵老爷也曾商量过要把她放出去嫁个小厮，但终究因为赵春的不舍和绿枝自己的哭天抢地而作罢。

赵夫人虽然嘴上是说过自己最不看重出身，但是绿枝的人品比出身更叫赵夫人不悦。事实上这不悦不仅仅是因为绿枝本身不讨赵夫人的喜欢，更因为绿枝的主人，赵大小姐赵春，是赵老爷妾室安红的女儿，也是赵家的庶出长女。

当年赵夫人与安红同时怀孕，两人虽嘴上见面了少不了姐妹相称，但背转身来都变着法子想要早些生产，都盼望肚子里是个儿子。

就在两人都身怀六甲时，有个号称会悬丝诊脉的大夫被赵老爷花重金请上门。那大夫确实有些本事，断出了赵夫人肚子里一定是男孩，但却没有断出安红肚子里是什么。这样一来安红倒急了眼，想着绝不能落于人后，一个劲喝大夫开的催胎药。

可是十个月之后，却是赵夫人先平安诞下了赵锦。而安红因为催胎药喝得太猛伤了身子，不仅晚了赵夫人一天产下赵春，还从此落下了病根。

赵春自小就被安红教唆“都是因为赵夫人与赵锦”才会害得母亲身子落下病根，因此对晚自己一年出生的赵棉便百般看不惯。那时绿枝刚刚被买进府，靠着一口泼辣的尖牙利嘴，没有少帮衬赵春欺负赵棉。

后来赵春年纪渐渐大了，知道了是非，也知道赵夫人对她的态度能决定她这已经落后他人一步的庶出女儿能嫁到什么样的家族去，才渐渐改口管赵夫人叫娘，而疏远了安红。安红后来虽然有个小儿子，但那个叫赵缎的儿子太不懂事，连一向喜欢儿子的赵老爷也不待见他。

安红如今眼见得女儿巴结赵夫人，心里有一千一万个不乐意，但是说到底赵春能嫁什么样的姑爷也和她息息相关，因此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趁着没人的时候，再和女儿的大丫鬟绿枝抱怨一番。

安红与绿枝十分投缘，不仅是因为赵春的缘故。绿枝喜欢赵锦的事，安红自然也清楚。安红当初也不过是从丫鬟中被赵老爷看重，才能跃上枝头成为凤凰，她的经历正是如今绿枝梦寐以求的。

可是绿枝并不知道，安红就算嫁给了赵老爷，这么多年想方设法的吹枕边风，也没能叫赵老爷撕掉她的卖身契，将她从贱籍中除名。赵老爷当年只是在赵老夫人的催促下随手指了一个丫鬟，只是这个丫鬟，凑巧是那天侍立在他身侧的安红，仅此而已。

这样出身下人的经历，自然叫安红比绿枝更嫉妒穆云笙。

她多年来为了抓住赵老爷的心，对男人的举动琢磨得非常清楚。从她听到的流言与见到的事实中，安红已经很确定赵锦是喜欢穆云笙的。她十分笃定这一点，尽管也许连赵锦自己都还没有发现。

若是真爱一个人，就不会叫她受委屈，不会叫她做妾，不会叫她一辈子低人一头。这一点，安红深有体会。她这一生也无数次假想过也许赵老爷当初是真的喜欢她，可是现实每每叫她直面了真相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