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话里有话

穆云笙索性不再开口，只点了点头，便闷头喝茶。

赵夫人见穆云笙不上钩，只得笑着自圆其说：“你瞧我，当娘的就是改不了这个毛病，无论多早晚，提起自己孩子就管不住嘴来。”

这话穆云笙不得不接了：“爱护孩子本来就是母亲的天性，夫人对公子生养之情，公子也一定是懂得的。”

“是，他懂得倒是懂得，只是天天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如今淋一场雨生了病，躺在了家里，叫大夫来看过了，这才知道是平日劳累就落下了病根，”

赵夫人叹口气，语气郑重起来，“穆姑娘，我知道你厨艺高超，锦儿这孩子自小最不喜欢吃苦，现在每天要喝两副大夫开的药，对他来说，倒是生不如死。你既然与他有些交集，又一贯在他手下做事，我便有心请你来为他料理料理身子。若是能不吃那些苦药而叫身子快快的补上亏空，就是最好的了。”

穆云笙虽然在来之前就知道赵夫人的意思，但是她终究是个厨师，药膳这个东西没尝试过，也不能保证有十足的把握。只是因为赵夫人这话已经说得令她无法拒绝，她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云笙一定尽力试一试。”

“好，好，穆姑娘。今日叫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有你这句话，我这个做娘的心里多少也有些安慰。”赵夫人对穆云笙和善的笑了笑，道，“你一回来就被丫鬟们带来见我，还没有去见我那顽皮的小女儿吧？我听说你们关系倒是要好，她也常在我面前提起你，一口一个‘穆姐姐’的。”

穆云笙不傻，赵夫人说这话就是要送客了。她也顾不上惋惜桌上碧玉杯中里还有大半杯雨前龙井，起身道：“我正要去见小姐，叨扰夫人多时，还请夫人自己保重身子。”

赵夫人点点头，笑得依然很和善：“好，我也是年近不惑的人了，那就借穆姑娘的吉言。”

穆云笙起身便往外走，一步跨到门边时，赵夫人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穆姑娘，你来了我们家之后，棉儿没有给你换过名字吧？”

穆云笙愣了愣，赶紧转身回话道：“没有。”

“那就好。”赵夫人的话意味深长，“只要没有取过丫鬟的名字，便不算我家的下人。我是最不看重出身的，只要性格好，怎样的孩子我都喜欢。”

穆云笙从赵夫人的小院出来，便跟着管家往赵棉的小院去。

往日她偶尔回来也只有丫鬟带路，今日竟然是管家亲自在赵夫人门口等候，口中连连称“来迟了”，这番体验可是从前从没有过，倒也能看出穆云笙今日在赵家的分量已经不同往日。

管家领着她一路穿花拂柳，来到赵棉的小院，赵棉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他们的踪影，如今老远瞧见穆云笙，便开开心心赶上去道：“穆姐姐，怎么这么迟才来？我听门口回来的丫鬟说你早到了，是去见娘了吗？”

穆云笙点了点头：“你娘还说你平日跟她经常提到我？”

“那是。都是因为我跟我娘说你厨艺最好，高出别处的厨子一大节，娘心疼哥哥不肯吃苦，才你回府来帮忙的。这样正好，我们又能在一起了！”

……穆云笙宁愿赵棉没有和赵夫人说过那些事，更宁愿自己根本没有回来。但这些话总不能当着管家的面说。她便轻拍了拍赵棉的胳膊道：“走吧，进去说话，我一会儿再回下人那边收拾我的东西。”

英红道：“夫人专门吩咐了，在小姐房中给穆姑娘腾出来一个地方，一应吃穿用度，都要与小姐相同。方才丫鬟们已经先把姑娘的行李送过来了。”

这个待遇可真是惊到了穆云笙。管家见自己的带路任务已经完成，躬身退走，留下穆云笙一个人反应自己这回回来究竟破了赵府多少规矩。

丫鬟们在门口等候一个下人回府，如今下人还要和小姐同吃同住？

赵棉倒是完全没想那么多，一心拖着穆云笙往里屋走：“这都是娘亲的安排，娘也是怕你一心伺候哥哥累着，有我在旁边帮衬你，总要好一些。”

穆云笙心不在焉答应了两句，便由着赵棉把她拉进闺房，兴奋地给她收拾铺盖。

在来赵棉小院儿的路上，穆云笙脑海中一直在回想赵夫人的最后一句话。这话叫穆云笙越想越不对味。

什么叫“不算我家的下人”？什么叫“最不看重出身”？这话越琢磨越像是在替赵锦牵线，叫穆云笙毛骨悚然。

她才不要嫁给赵锦，这和做不做妾没有关系，也和赵锦没有关系。

在她心里，她并没有把自己和这个世界绝大多数包括赵棉在内的女人划分在一起——是的，赵棉整日围着祁宣转，若没有了她的宣哥哥，大概会活不下去。

可她穆云笙不是。她有手艺，有思想，不愿意做任何人的附庸，也不愿意被任何关系所拘束。她可以打破常规，给曾经欺侮自己和母亲弟弟的人一个浪子回头的机会，也可以冷眼漠视那些在她心理上留下了巨大阴影的人一步一步走向她为他们设计好的结局。

这样的人生才是她想要的。

而至少在她迄今为止的规划中，她的未来，没有赵锦的影子。

赵锦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很好的老板，穆云笙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赵锦给她提供了留仙楼这么一个让她大展拳脚的地方，她绝对不能这么快就翻转命运的天平，将母亲和弟弟救出赵家。

从这个角度说，她自然是感谢赵锦的。

但是除此之外，穆云笙知道赵锦的样貌与身家能吸引到许多姑娘艳羡的目光，这些姑娘中，有的是人不惜日日光顾留仙楼，只求偶遇赵锦一面，也有的是人将心意告知给父母和媒人，不顾其他女孩子的耻笑和议论，坚持主动上赵府来提亲，想要嫁给赵锦。

但是可能要令赵夫人失望了。

因为那些姑娘中，并不包括穆云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