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她们又在街市上逛了逛,走到一个卖发饰的小摊前,能看出材质一般,奈何样式精巧,叶冰裳便做主挑了两支兰花簪子。
一支戴在头上,一支递给春云。
“两位姑娘真是好看呐,随便带着都跟画里的天仙似的。”
摊主夸了又夸,哪怕只是为了这单生意但也让人听着心情愉快,叶冰裳痛快给了银子,就要离去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能在京中纵马的人不多,无外乎王公。
叶冰裳侧着身子抬头,远远见一个很熟悉的人骑着白马而来,面容清俊,衣装淡雅,正是当今宣城王萧凛。
没有前世最后一面的狼狈落魄,还是天之骄子的矜贵,不知为何神态冷肃,这很少见,叶冰裳更多想起烛火下他在身侧低眉浅笑的温情缱绻。
可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白马踏过身侧,渐行渐远。
慢慢的,他在前,她永远在后。
其实她也懂得,原来他们之间距离一直存在,只从前是身份差距,如今更跨了一条穿越生死的长河。
叶冰裳原以为故人相见,约莫会生出许多伤感,叹息世事无常,却乍然得见,除了怅然外,竟生不出一点情绪。
好像只是一个平淡的日子,与路人擦肩而过,自以为觉得面熟,再看,其实什么关系也没有。
摇摇头,跟上前面的春云。
总归有缘无分,罢了。
回到客栈,她们准备前往景国,其实也没什么要收拾的,只是叶冰裳说还有最后一件事没有做。
春云皱眉,“你一个人能行吗?”
叶冰裳方才道那个人现在身处禁庭,在冷宫居住,春云还有些顾虑,这个世界妖类众多,而人间的皇族最是谨慎,未必没有在皇宫设下何种禁制。
最后决定两人一同前往,也好到时候应对突发事件,趁着夜色深沉,两人布好阵法,注入灵力,下一刻就来到了冷宫。
这个几乎被所有人都遗忘的地方,肉眼可见的荒凉破败,杂草丛生,窗框漏风,和后面宏大辉煌的皇宫形成强烈反差。
澹台烬就住在此处,苟延残喘。
趁他病,要他命,叶冰裳可没有那么良善,大度到连这个唾手可得的机会都可以放弃。
春云掩了掩嘴鼻处,难以想象这样的地方也能住人,恐怕狂风暴雨下是个人都得病死了。
叶冰裳却尤嫌不够,那贱人顽强得很,叶夕雾那么多狠毒手段都没把他磨死,怎么可能轻易折在这里?
春云一扬手,破门自然打开,果然屋内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陈年木床。上面躺着一个衣衫脏乱破旧的瘦削人影,背对着门,看不清什么长相。
叶冰裳眼神一厉,拔剑就要上前砍人。
看样子确实是老仇人了。
春云心想道,抬手挡住叶冰裳,见她凌厉不改的望过来也没说话,仔细甄别半晌,摇头道:“不能杀。”
叶冰裳眉目不动,冷冷道:“为什么?”
没什么能阻挡她报仇。
即使面前是春云,她虽不会动手,但也绝无可能轻易放弃。
“他身上有一股邪恶的力量。”
“是寄宿,又像共生,当人身死去时这股力量就会彻底复苏,若贸然动手,只怕后果难料。”
叶冰裳慢慢放下剑,她自然相信春云的本事,也知道这力量确实不容小觑。强忍着愤恨,剜了一眼那不知死活的人,气不顺道:“可我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这次不行,那下一次又到什么时候去了,她不想给他机会成长起来,余生都耗在复仇中。
春云神秘一笑,“死是最好的解脱方式,我还有一法,可解你心头之恨。”
修行者最忌讳执念过深,一不小心就会促成心魔,叶冰裳若能借此解开心结,日后的道路,只怕会更加出彩。
至于那人下场如何,谁会关心呢?
春云从来没标榜自己是好妖啊。
不等叶冰裳询问,春云从袖口掏出一根银白类似丝线的东西,正是前几日翩然逃跑留下的情丝。
当时叶冰裳没有理会,可春云还是收起来了,她还蛮想研究一下这玩意儿,结果一直没找到机会,现在就有用武之地了。
轻轻一吹,那情丝便飘进了澹台烬的体内,至此融为一体,只有强力才能抽出,届时,他也将遭受彻骨之痛。
如同叶冰裳遭受过得那样。
这招狠毒,同时扰乱了澹台烬和翩然的因果。
这是后话。
她道:“这人天生缺了一根情丝,无法感知到七情六欲,爱恨情仇,所以再大的苦难都能无视。”
春云与叶冰裳对视着,发现她眼中猛然迸发的讶色,微微笑起来,倘若多了一根情丝,那便不一样了。
世间任何苦痛,他都能深得体会。
谁又能说这比死更安逸呢?
叶冰裳很聪明,立马就联想到澹台烬和叶夕雾之间的种种纠葛,哪个正常人遭受过那般耻辱还能安然爱上对方?
原来如此。
澹台烬,你天生就是无情无心的人啊。
因为没有情丝,你什么都不怕不惧,什么事都能做,伏低做小,为奴为婢,因为你感觉不到任何情绪,不知道自己是多可恨可悲的一个人。
那是上天对你的馈赠吧。
那么有了情丝,你还会像前世一样吗?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这两个人相处的样子了。
至于叶夕雾,或许也不用她亲自动手了,对上澹台烬,这人自己都能把自己作死。
再怎么恶毒善良,又如何呢?
于是叶冰裳打消了再去叶府一趟的准备,平心静气,表示拭目以待。
两人随即离开此地,春云快被空气里漂浮的灰尘逼疯了,用了清洁术才活过来了一样。
然后和叶冰裳连夜离开了盛都。
她们要去景国,寻找一位春云的旧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