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桑佑的话就在嘴边，却被噎得怎么也说不出来，他对上少女清澈又带着几分探究的眼睛，彻底闭嘴。
他到底，给她留下了什么糟糕的印象啊？
一被人救就吵着闹着非要以身相许的不检点小蚌妖？
他沉默了，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演得有点太过了，照这个发展，真的能追到老婆吗？
谁知他这幅默然深思的样子落在冰裳眼里却成了默认，少女登时神色一变，急急问他。
“你真的答应她以身相许了？”
桑佑脸色一黑。
叶冰裳原是想责怪他，可看着他此刻落寞垂头的模样，斥责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转念一想，这小蚌妖孤苦无依，同家人失散，口口声声说着和沿岸的水族关系都很好，这一路上却没见他有什么朋友，初见时他手无寸铁，修为又差，想来因为美貌经常遇上这种被劫财劫色的事，所以才这么熟练地向实力强大的修者提出以身相许的请求，只为寻一个庇护。
真可怜……
少女的同情心油然而生，她拍拍桑佑的肩，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又重了些。
桑佑抬头，对上她怜悯的目光。
“你放心，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会保护你。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他怔住，一时心情复杂，竟然神思恍惚了片刻。
这个发展，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可她愿意一直保护我诶！
突如其来的喜悦砸得他晕头转向，他痴痴伸出手，想去触碰少女的面颊，却见她眼珠一动，皱起眉又说了句什么。
“你去同云汐公主说，好女不嫁二夫……不对，好妖怪不侍二主。”
桑佑：……
“你若是不好意思，那我去同她说。”
冰裳看着桑佑难以言喻的表情以为他自觉耻辱，于是大发慈悲地表示包在她身上。
“你放心，她若是不肯，我这有很多钱，用来赎你应该是够了，再不成还有师父师兄给我的法器，最最最差的状况，大不了我跟她打一架带着你逃，虽然她击败了风妖应当比我厉害些……但我不会丢下你的。”
“谢谢你啊，仙长大人。”桑佑揉了揉她的发，不由失笑，“不过，你还是别去了。”
……
太丢人了。
堂堂墨河少主惨遭扣押被一个小丫头赎身，传出去洞庭水族能笑他一辈子。
“我没对她以身相许。”
桑佑专注看她，郑重开口。
“我只对你一个人这样过。”
*
没过多久便有侍从来邀二人前往宴席，席间，云汐提及风妖一事，那风妖于此番水域作乱已有五年之久。起初是潜藏在暗处吞噬些修为低下的海妖海兽什么的，谁知后来不知寻到了什么修炼法门，一时之间修为大涨，便开始在海面上兴风作浪，若有船只路过，不论大小它都会召来飓风掀翻船只，趁其在水中苦苦挣扎之际吞噬渔人，附近遭他毒手的船家积攒到如今，已是不小的数目。
冰裳沉了脸色，桑佑拧着眉轻扣桌沿。
“这么久了，便无人想着收服这妖物吗？”
云汐苦笑一声，淡然开口。
“少、桑佑你有所不知，如今的洞庭水域早就大不如前，”刚一出声，她便想起桑佑此前的叮嘱，那句“少主”被及时咽回了肚子里，“若是父亲还在，对付那小小孽畜不成问题，可父亲重伤闭关已有八年，我族闭关的命门你也知晓，除非自行出关，否则外人不得打扰。”
“我不敢贸然前去叨扰父亲，我族本是鲤鱼化形，无法离开水面太久，同那风妖对上时他总有办法逃到天上去。我无法擒住它，只能每日前去巡查水域，告诫那些过路之人绕道而行，莫要碰上那妖孽。”
“……久而久之，洞庭水域便也这么凋敝下去。也不是没有散修义士前来除妖，可那妖邪修为不弱，又仗着来去无踪的妖身，竟没有一个人能奈何得了他，顶多是让它受些伤，消停些时日便又出来作乱了。”
云汐叹息一声，眉宇间的愁苦越发浓重。
“是我无能，作为公主护不好这一方水域，愧对了父亲的嘱托。”
“阿姐……”云涯心疼地唤了她一声，正要安慰，却被冰裳打断。
“云汐姑娘，你劝返游人使他们免遭妖物毒手，救人性命，这已是最大的善事了，我同那风妖对上时，它身上已没了生人的血腥气味，想来已是多日未曾虐杀旅人了，这都是你的功劳。”
她冲着云汐宽慰一笑，似是要驱散这沉闷的气氛，少女转了话题：“对了，云汐公主，我一介凡人，在这水中怎可自由吐息说话，莫不是你用了什么水族秘术？”
云汐笑起来，抬起手指了指她的胸膛，冰裳顺势低头，见到自己的心口处正闪着点点荧光。
她惊道：“这是……”
“这是我族秘宝避水珠，避水咒太难学，叶姑娘你当时又昏迷着，我便先将这避水珠放在你身上，等你要走时归还即可。”
散席后，冰裳跟着桑佑往客房方向走，她又不自觉间想起和风妖的那场战斗，那阵突然袭来的飓风想来就是它有意为之，这妖怪好生狡猾！
难怪云汐自己都说难以降服，想来那日她也只是驱散了风妖，从虎口中夺回她二人的性命而已，想到此处，冰裳又不禁在心里感叹云汐公主真是个好姑娘，她本打算明日就走，可如今却想留下来为她做些什么。
若想击败风妖，那便不能惧水，她在空中可以御剑、可以用灵力托住自己的身躯，落水之后却没了办法，哪怕水性极佳，在水里打架也是件束手束脚的事。
她垂下眼盯着自己的胸口，这避水珠倒是好用，可她就怕，万一打起来把这玩意儿碰坏了可怎么办？
毕竟也是人家的族中秘宝。
思量间，有人追了上来。
“叶姑娘！桑、桑佑。”
云涯小跑过来在二人身前站定，直呼桑佑名字时还不太利索。他挠挠头先问了冰裳一句：“叶姑娘，你的伤好些了吗？”
冰裳含笑应了声，就见云涯红着脸结结巴巴道：“那就好，那你这几日便在这王宫中养伤吧，伤好了再启程吧。你想住多久都行！”
桑佑上前将冰裳挤到一旁，淡淡道。
“……你找她有事？”
“不，我找你。”
冰裳先行回了客房，桑佑跟着云涯走了。见少女走远，云涯才觉得自己那狂跳不止的心脏安分了下来，他缓缓吐息，唤了一声“姐夫”。
桑佑脚步一顿，侧头一脸莫名奇妙地盯着他。
“……我很早就想问问你了，我是你哪门子的姐夫？”
云涯双眼圆睁。
“你不记得了吗？我小时候你还抱过我，就两千年前，我去墨河水族游学！姐夫你不是和我姐姐有婚约在身吗？”少年觑着他的神色，弱弱问了一句，“你不会真忘了吧？”
说起婚约，桑佑这才想起来。
他确实有一桩婚约。
是他的便宜老爹私自定下来的，这些年他一直忙着寻觅冰裳的踪迹，四处游历，几乎不怎么在墨河停留，某日回家，笑得眼睛都快没了的老蚌王乐呵呵告诉他：儿子，你要成亲了！
那时洞庭水域最是兴盛，风头无量，他的父王许是见有利可图，便定下了这门亲事，那时他连那什么公主的面都没见过。桑佑黑着脸便要拉蚌王去退亲，谁知这老头倒地不起直接装死，真是给蚌都气笑了，这一通闹腾最后这婚也是没退成。
桑佑想着，他要真不乐意，父王难道还能把他绑进洞房吗，还是先去寻冰裳更重要，谁知如今冰裳寻到了，未婚妻也出现了。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还敢把冰裳带到未婚妻的地盘……
他到底有几条命追老婆啊？！
桑佑一阵懊悔，抬眸瞥了一眼身侧的少年，语气不太好：“我跟你姐姐没关系，你也不用叫我姐夫。”
云涯有些懵，没关系？什么叫没关系？
是现在没关系，等以后成婚了才可以叫他姐夫的意思吧？
自觉理清了这层关系，他凑到桑佑身旁，压低声音红着脸问：“哦，那桑佑哥哥，叶姑娘同你是什么关系呀？她是你在路上认下的妹妹吗？”
呵，妹妹。
这个称呼倒是有意思。
桑佑眼里闪过几缕暗光，唇角不自觉翘起，心情颇好般“嗯”了一声，整个人透着掩不住的恣意雀跃。
是啊。
不过……
是情妹妹罢了。
云涯一喜，妹妹好啊！让自己的姐夫帮忙追一下心上人，这应当不是什么过分的请求吧？
他拉住桑佑的袖子，眼里盛满了希冀的光。
“姐夫，你——”
桑佑皱眉：“不是说了，别叫我姐夫了吗？”
云涯盯着桑佑漂亮的眉眼，犹豫半晌，最后试探性弱弱喊了一声。
“那……大舅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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