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珠记】03

03

如此行了十来日，终于渡过了墨河境内，顺利汇入海域。

冰裳盘腿坐在蚌壳上打坐调息，荧荧灵力顺着她的动作萦绕周身，身侧堆着可怜的小鱼小虾的残骸，桑佑还在吃，他看着海面忽然目光一凝。

有海兽被食物的香气吸引过来，冰裳已然嗅到了妖兽气息，闭着眼从鼻腔里哼出一句:“看来又有送上门来的。”

待到了近前二人才看清，那是一只身躯庞大的黑鱼精。

黑鱼精一看眼前少女的装束脸色一变，当即叱骂出口。

“原来是你这个捉妖师！早就听弟兄们说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娃这几日见到附近的妖兽就杀，害得我们回不了家，今日老天长眼让我碰到你，看我怎么教训你，替弟兄们报仇！”

冰裳抿唇，平静开口：“我没有见到妖兽就杀。”

一路行来，叶冰裳确实斩杀了不少妖兽，但那都是兴风作浪搅乱海域的邪兽，并不存在黑鱼精口中的见到妖兽就杀。虽说她当日恐吓小蚌妖说妖怪生下来就是要害人的，但实际上她从不是那般不讲情面之人，只有碰到真正作恶的妖怪才会送他们上路。

那黑鱼精目光一转，落在她足下巨大的蚌壳上，怒意勃发，显然认出了这是个蚌妖。

“好啊，你一个蚌妖竟然跟着捉妖师，还帮着这小丫头来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何方人士？我要好好找你父亲说道说道，真是丢你们蚌族的脸！”

冰裳一挑眉，奇道这黑鱼精怎么对着桑佑比对着她还要生气。这些问题桑佑自然不肯回答，冰裳垂眸，见小蚌妖伸出一只手轻轻揪着她的裙摆摇晃，委屈道：“他骂我……”

少女轻咳一声，转身面向黑鱼精正色道：“你为什么骂他？捉你们的是我。”

“他一个妖族叛徒难道不该骂吗？！我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妖怪，简直是数典忘祖、丧心病狂！蚌族出了你这样的子民简直是……”

眼看着他就要越骂越凶，叶冰裳一拧眉，拿起一旁的鱼叉掷了出去，差点正中黑鱼精。

那黑鱼精惊得蹦出水面，音调骤然高了几分：“你疯了？这样会闹出鱼命的！”

“谁让你骂他。”

少女抱着双臂撇嘴，气得黑鱼精不轻，当即将炮火转向这心狠手辣的捉妖师，指着她的鼻子一番愤怒指责，可是没骂几句，就被一个重物砸到脑袋上。黑鱼精“哎呦”一声，顶着鱼骨架怒气冲冲地瞪着砸他的桑佑，接着又有几副被吃干抹净的骨架从蚌壳里扔了出来。

黑鱼精几个闪过避开，见那蚌妖终于消停，再没了东西扔出来，忍不住洋洋得意：“没东西了吧，这下看你用什么砸我！”

谁知话音刚落，就有几颗珍珠从里面掷了出来正中他脑门，那硕大的蚌壳气势汹汹地冲过来，男人咬牙威胁的声音响起。

“你走不走？不走我撞你了啊？”

说着便直直冲了上去，站在上方的冰裳拉都拉不住。

黑鱼精恨恨咬牙，撂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转身跃入水面飞快地游走了。

冰裳急得跺脚：“你干嘛砸他啊？”

“他骂你。”

少女鼓着腮叹了口气：“唉，多心疼啊。”

桑佑眼睛忽然变得亮晶晶，声音里带着压都压不住的雀跃：“你心疼我？”

“我说珍珠！”

那么贵的东西拿来砸人白白扔进了海里，真是个败家玩意儿！

“你还说我，你把我们吃饭的家伙都给扔了……”

扔了鱼叉的冰裳：……

“走，我们上岸！”

少女默然半晌，忽然叉着腰威风凛凛地指着渡口的方向，桑佑立即顺着她的指示奋力游过去，问道：“要买新鱼叉吗？”

冰裳摇头：“不！我们不吃鱼了，再吃下去我都要变成鱼了。今天我带你这小妖开开眼，我们进城吃大餐！”

“变成鱼了也很好啊，你就可以和我一起游啦……哎呦，你别打我啊！”

*

二人一路吵吵闹闹到了南涯城渡口。

南涯城临海而建，城外便是广阔无尽的海域，城内的人依着这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做些海上贸易、打捞捕鱼之类的营生，如今夕阳西下，不少船只泊在港口正打算收起船帆归家。少女的身影被笼上一层雾蒙蒙的金黄，她身形单薄修长，一身白衣，像一支斜斜伸出院墙外沐浴晚霞的梨花。

冰裳刚从蚌壳上跳下来，便被人认出来了。

“哎呀，是叶天师吧！”

“叶天师？”少女不明所以。

那船家一抚掌眉飞色舞的解释：“就是长泽山的叶天师啊，最近城内都说我们这来了个小天师，年纪轻轻却修为高深，踩着一个蚌壳一路上斩妖除魔，最近城里都太平了不少，我儿子出海捕鱼都不用担心啦！”

“是啊是啊，见过的人都说那小天师心肠好，又长得跟个小菩萨似的……”

有船家附和道。

冰裳没想到会遇上这一遭，自己真的声名远扬了，还是美名。她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这一路行来她确实手痒的厉害，担心修为退步，又记着宗门教诲，因此收服了不少在这里兴风作浪的妖兽，救了几艘差点淹没于这无尽海域的船只，她做这些的时候从没想着要让谁夸赞，谁知真的等到美名远播的这天，她却先不好意思起来。

“就是她，阿爹！当时我差点沉船，就是这位叶天师用仙门术法从海妖口中救了我！”

人群中恰巧有得她援手的人，记得她的容貌，那青年激动地迎了上来，眼看着人越挤越多，场面就要失控，桑佑一个箭步上前将冰裳护在身后。

刚上岸的冰裳差点又被热情的围观群众挤回海里，多亏了桑佑挡在前面一直紧紧攥着她的手腕。这场混乱最后以冰裳好言相劝婉言推拒了船家们来我家吃饭的热情邀请，两人一手拎着一大包海鲜告终，看着船家还要往他们怀里塞，冰裳眼睛瞪得老圆，当机立断拉着桑佑溜之大吉。

行过南涯城坊市，冰裳寻了间毗邻闹市的客栈走了进去，她闻着周围飘来的饭香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老板，一间上房。”

说着便从荷包里掏出银币搁在桌上，拿了木牌跑上了楼。在二楼楼梯口忽然脚步一顿，她疑惑地回头看着站在原地并未跟过来的桑佑。

桑佑喜滋滋地想她愿意同我住一间，果然是心里有我！

开心得快要冒泡的小蚌妖提着两大包海鲜，一步一步踏上了楼梯，在她面前站定，试探着开口：“冰裳，为什么只要一间啊？”

少女闻言一怔，耳廓飞红，她急急辩白。

“钱都拿来给你买衣服了，哪还有钱啊！”

望着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跑的冰裳，桑佑直呼冤枉，他真的就买了一身衣服，还是因为某日清晨冰裳又一次从蚌壳里醒来威胁他不许说出去的时候没控制好力道不小心扯坏的！

再说——

“我看到你的荷包还鼓鼓的，里面明明有钱，如果你没钱我可以……”

小蚌妖委委屈屈的控诉在少女转过身瞪着他一脸“你再说”的逼视下偃旗息鼓，那句“如果你没钱我可以出去赚钱养你，再不行我还能哭珍珠”也被他明智地吞回了肚子里。

冰裳转身回房，气呼呼地想着。

真是不识好歹的小蚌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