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证据

城主府里因着多了几位青云门的贵客，下人们要忙的事情也多了许多。就连颜烈，也因着曾书书要在戏台上唱戏，要负责维护现场的秩序，而没有和舒窈一同过中秋的时间。但她依旧给他准备了礼物，一个自己已经练了许久，绣工终于精进了些的荷包，还有一坛瓶儿姐姐给的“五花酿”。怕他没有空闲来拿，便亲自跑了一趟，送到他房中。

看着舒窈从房中离去的背影，城卫府暗处闪出一个人来。他一身玄色衣衫，戴着黑色帷帽，眉头紧皱，原本就是一张不苟言笑的脸，显得有些沉重的意味。他打量着已经远去的舒窈背影，掩不住的是眼底深处的厌恶。

他推开门，在屋里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了归来的秦无炎。他站起身来，打量着桌上摆放的那坛五花酿，拿起那明显出自女子手笔的荷包，冷笑一声：“师弟，在渝都过得当真不错。莫不是沉浸在温柔乡里，忘了师父给的任务？他们何时才能自相残杀？”

“快了，青云门、鬼王宗与焚香谷、合欢派，已经开始相互怀疑，”他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打开五花酿的木塞，手上一动，那坛中已然冒出些许黑紫之气。他又将那五花酿复原，抬眸看向他的师兄百毒子，“现在只需要这瓶引子，先将金瓶儿除掉，引发他们内斗。”

“好啊。先让他们手上染血，这样他们就停不下来了。师弟，果然高智。”

“师兄过奖了。”他向勾唇道谢，话锋却是一转“只是眼下还有个突发状况，周一仙的孙女，无意中中了师父的毒，青云门的弟子，很快就要赶到空桑山去了。师兄要尽快提醒师父。”

“怕什么，师父已然下了禁制，区区几个青云门弟子，不过是给师父做材料罢了。”百毒子讽刺一笑，道：“你顾好渝都这边就行了，师父让我提醒你，金瓶儿在城中盘踞多年，她才是你最大的对手。要尽快除之，以免影响我万毒门的大计。”说罢，转身离去。

秦无炎低头道：“师兄慢走。”

城主府的日子，比往日里更加忙了。厨房人手不够，厨房的丫鬟急急忙忙喊舒窈去厨房帮忙熬药的时候，本来正在清洗茶具的她，硬是发了半天的愣才反应过来。

最近当真是多事之秋。起先是城主府中的中秋节当晚募集的银两和曾书书的图纸被盗，紧接着又是小环姑娘中毒，后来竟连城主都病倒了。而且还是同小环姑娘一模一样的蛊毒。城主府里的下人们都感受到这紧张的氛围，人人自危，生怕不小心犯了什么错处被人揪了去。

舒窈熬好了药，与另一名小丫鬟一道送到城主房中，正巧遇上几人匆匆忙忙出来。颜烈穿着城卫制服，不期然的撞进她眼底。与他一同在的还有曾书书、周一仙等人。舒窈与那小丫鬟自知身份，低头侧身先让到一旁站着。

他淡淡的朝舒窈这边扫过一眼，丝毫都没有停歇，急忙忙地与她擦身而过。

颜烈急匆匆而去，派人看住了整个锦绣坊上下，不允随意出入，金瓶儿也因着给城主下毒的罪名被迅速下了狱。

林惊羽从锦绣坊回来，皱起的眉头便再也没有展开。他来到曾书书房中，曾书书也收起了以往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二人看起来皆是愁眉不展，相当严肃。

沉默片刻，倒是林惊羽先打破了宁静：“我总觉得颜烈开的那坛酒有蹊跷。”

舒窈听到“颜烈”两个字，原本端着托盘打算上茶的手忽然颤了一下，在房间外止住了脚步。

“金瓶儿可以使用那种有毒的花下毒，只怕小环中的毒，也是她下的。”曾书书道。

“可她今天还在担心小环，去城外找解药，应该与她无关。你想，如果我要撺掇渝都，第一个要对付的肯定是颜烈、你、李洵，再才是你外公。谋害小环，只怕会打草惊蛇。”

林惊羽的分析极为有道理，曾书书沉思着：“可若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我觉得颜烈太笃定了，反而是他，可能有问题。”

“我觉得不可能，他素来忠心耿耿，而且之前我们跟李洵起争执，他也一直秉公办事。”曾书书马上便想要反驳林惊羽的话。

“那你觉得，在渝都城中，谁最有能力，能不动声色地接近老城主？”

舒窈的手忽然一抖，手里精致的黑瓷茶盏应声而碎。溅起些许碎屑扎进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好几道细小的伤口被划得深了，鲜血直流。她却并不觉得疼，只是愣在原地。直到林惊羽忽然出声：“谁？”

她总算回过神来，行至房中，又朝二人行了个礼：“舒窈一时失手，打碎了茶盏，惊扰两位少侠，还请恕罪。”

那林惊羽和曾书书朝她瞥过来，林惊羽微微眯起双眼，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舒窈姑娘？”他心中仍有疑惑，这舒窈算是一众丫鬟中很是机灵的一个，城主一向吩咐在前厅那边侍奉的。

舒窈只是默默的压低了头。她在城主府做了这么久的小丫鬟，又经历过孟管家被查出乃是魔教奸细的事，她什么冷言冷语没有受过。何况这青云门的少侠们乃是贵客，曾书书又是下一任城主的热门人选。

“你没事吧？”曾书书却没有舒窈意料之内的斥责，反而关切道，“你的手流血了，我去找止血药膏。”

“不敢劳烦孙少爷。”没有受到自己以为会有的斥责，舒窈却依旧谨慎说道。

倒是林惊羽沉了脸，深深皱起眉头，表情的严肃地看着她，缓缓道：“丁玲姑娘托我告知姑娘一声，锦绣坊现在被城卫府把持着，她们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金老板被下了狱，想请姑娘设法营救，或是能设法去见上一面，也是好的。”

舒窈闻言，眉心亦寸寸紧皱，半天才挤出一声回应：“我会尽力。谢少侠费心了。”她转过身，脚步没有停歇，沿着城主府的长廊往那侧面的小门去。

林惊羽看着她走远，这才向曾书书道：“你可能够查一查这城主府里的下人都是什么来历？这个舒窈，表面看不过是个小丫鬟，却与金瓶儿、颜烈都关系匪浅。”

眼下城主府的守卫极多，舒窈随意找了个眼熟的城卫问道：“颜护卫呢？我有急事要找他。”

“这会儿，应该在城卫府大牢审犯人呢。”那城卫老实答道。

舒窈抬脚便走，很快就到了城卫府大门外。城卫们大多认得舒窈，是以她进出城卫府还从未被人拦过。但这一次城卫府门口守门的城卫极其眼生，伸手拦了她的去路，待她道明来意，那城卫还上下扫视了她一番，那眼神令她极不舒爽，只听那眼生的城卫冷声道：“先等着！”而后便进了府内，似乎是去通传。

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瞧见城主府外一阵响动，原是一队巡逻归来的城卫，领头的人正是王老二。她仿若看见了救星一般，唤道：“王二哥！”

王老二闻言先是一愣，迟疑道：“舒窈妹妹？来找老大的？”

“嗯，只是这门口的两人眼生得紧，不允我进去，非要先去通传。”

“无妨，他们新来的，不认得你。你跟着我一道便是。”王老二便携了舒窈一道，哪知那守门的另一个城卫并不买账。

那人依旧拦了舒窈去路，转向王老二，沉声道：“我知道你是城卫府里的老人，资历老。但老大吩咐了，外人不经通传一律不允进城卫府。我不过是职责所在，还望恕罪。”

那王老二一向是以资历老而自居，这下在舒窈一个女孩子面前丢了面子，一向和蔼的面上也多了一丝怒容：“外人？什么外人？舒窈姑娘算外人么？你知道舒窈姑娘是谁么？王八羔子，她的路也敢拦。”

“职责所在，还望恕罪。”那守门的人倒是软硬不吃，像极了他们老大的那副做派。

看着两人的剑拔弩张的气氛，舒窈也不得不打着圆场：“算了算了，我在这等一会儿也无妨。”

王老二见那人连自己的面子都不给，已是撸了袖子就上前理论道：“你知道这是谁么？这可是我们老大的……”他原本想说“相好的”这三个字，可大抵觉得当着舒窈的面呢，又将这三个字吞进肚子里，只道：“你这般为难舒窈妹妹，指不定她以后让老大怎么收拾你……”

“发生了什么事？”熟悉的声音传来，让王老二不禁打了个颤。

颜烈一丝不苟地穿着护卫制服，缓缓往门口走来。喜怒不惊的神色，沉稳内敛的气度，却森森然透着许多寒意，丝毫不见舒窈曾见过的半点柔情。

舒窈上前去，拉着他的手臂，撒娇道：“我想见瓶儿姐姐。”

“她乃是毒害城主的要犯，不允探视。”颜烈薄唇轻抿，声音清冷，明明白白地透着距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舒窈一愣，似乎没有料到他会如是说。她定了定神，撇了撇嘴，似乎随时都要哭出来：“你明知道瓶儿姐姐不会做这样的事。”

“证据确凿，不容抵赖。”那语气更加冷了几分，他挡在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分明就是一副决不让她如愿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