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死路求生

我乘云直冲到刘子固家宅门口，还未进屋，便听见屋里哀哀的哭声，那声音好似一把锤子砸在我脑袋上，将我死死地钉在原地，许久未敢迈出一步，直到那哭声歇了，阿绣推门而出，见我来了，拭了泪，轻轻的说：“花月，海州来信，老夫人路上遭祸，已经去了。”

我脱口而出：“那子固呢？”

“子固？这些日子他好转了不少，今个又醒了一回，我喂了些流食给他，刚刚睡下，这事，他还不知道呢，我不敢同他讲，你怎么了，出这么多汗，快进屋吧。”

我舒了口气，觉得身上陡然一轻的同时，又觉得自己混账的很。

亲疏有别，亘古贯今，都是这个理儿。

只是……七月八日……

左右不过一日光景，刘子固又能撑到几时呢？

我既不知是谁在背后动手脚，要取刘子固性命，也不知这幕后之人的目的为何，是否与我有关，是以纵使我借用鬼骨得知了刘子固的绝命之期，却仍没有十分把握能护住他，这条求生路上业障重重，荆棘遍布，院子里日光炽烈，我却恍惚看见一片血色的沼泽，而刘子固受困其中，神色惊恐，却连一声救命都喊不出来。

我要救他，我一定要救活他。

阿绣拉着我进了屋子，围着桌子坐下，说了一会子闲话，我见气氛还算不错，有意问她：“阿绣，你与刘子固成亲了，对吧？”

阿绣一怔，磕磕巴巴地说：“嗯……是……”

我清楚她心中的顾虑，也无心同她回忆往昔，死生事大，刘子固这般情状，任谁也没有心思计较情爱，我轻咳一声，直奔主题：“既然已经成亲，那你就是刘大娘的儿媳妇了，如今她去了，以你们凡人的规矩，好像要去海州收敛遗体吧？”

阿绣叹了口气：“那是自然，只是，我去一趟海州路上就要半个月，再算上料理后事的诸多事宜，又不知需要多久，子固现在这个样子，叫我如何放心的下。”

我说：“不是还有我嘛！”

阿绣苦笑：“花月，你再能干，也不能不眠不休的连轴转啊，子固虽然有所好转，但身边还是离不开人照顾，只你一人，熬不住的。”

“别忘了，我是灵狐，生命力可没有你想的那样脆弱，再说了，去趟海州而已，哪里需要半个月。”我循循善诱，“我招一朵祥云送你去海州，半柱香功夫就行了，刘子固一向孝顺，要是他醒来知道你因担心他的身子怠慢了刘大娘，一定会自责的。”

“这……”阿绣开始犹豫了。

我趁热打铁：“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先认领遗体，其他事情回京都再说，总不能放着刘大娘不管，由着日晒雨淋吧。”

我说的有些夸张，毕竟海州已经来信，证明刘大娘已然被人发现，即使没有人前往认领，当地官府为防疫病，也会派人收敛尸身，暂置义庄之中，短时间内不会出什么事，但阿绣是什么性子，闻声当即涨红了脸，又羞又愧，直说自己没有尽到儿媳本分，我虽对她口中的“妇德”嗤之以鼻，但也顾不上同她理论，只帮她草草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哄她驾着祥云飞走了。

直到阿绣小小的身影融化在一片湛蓝的天幕之中，我这一颗心才算是落了地，阿绣虽善解人意，照顾病人十分的细腻周全，但毕竟不习医，不修道，留在这里也无甚助力，倒叫我易受她情绪干扰，影响施救，更何况……我这救命的法子……只怕非她所愿吧。

我没有着急回去守着刘子固，反而席地坐在院子中央，静心打坐，直到身上滚了一层热汗，浊气散尽，感觉身子轻快了不少，才进了屋子，我侧坐在床榻的一角，默默看着刘子固，他眉目舒展，安安静静，一动不动，若不是气色不佳，骨瘦如柴，倒好像一个乖巧的布娃娃。

举凡女儿家，不论妖鬼人神，大概都喜欢布娃娃吧，就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执念，如此说来，我喜欢上子固，也是初次相遇时见色起意，由此才心怀鬼胎，穷追不舍。

如果子固不是生的如此俊俏，像极了我心中那个模糊的影子，我还会喜欢他吗？

我不知道答案，也无心拘泥于此。

开始吧。

阿绣此去只是认领尸体，最多一昼夜就回来了，我要抓紧时间。

我扶着子固坐稳，然后坐在他身后，凝神运气。

自刘子固出事以来，我几乎将青丘全部医书都读了个遍，其中确有一秘法或可保住他的命——便是以活人精气供养将死之人，此术不仅能救人性命，还能延年益寿，修容养颜，倘若接受精气之人是修仙者，甚至可以助其得道飞升，增长灵力，种种好处可谓妙不可言，唯一的缺憾就是对精气的需求量巨大，对于我这样灵力浅薄，仙阶低微的小仙来说，后果如何，我不愿多想。

此术法不难，只是单纯地摄取精气，不需要什么功法基础，人人都可以施用，但因刘子固身子十分虚弱，且体内藏有一力抵抗灵力，是以我只好同普通人一般徐徐展开，耗时极长，待结束时，已然夜深了，我察看了刘子固一番，他身上热气腾腾，虽面色仍然憔悴，但脉搏平稳，血气充沛，总算是活下来了，

我吐了一口气，像一条轻溜溜的泥鳅似的顺墙滑坐在榻上，许久才攒了些气力，撑着身子走到院中，招来一朵祥云爬了上去，那祥云眯着眼睛，一边打哈欠一边呲牙问我去哪，想来是被我的召唤之术强行扰了清梦，心里头正攒着火呢，我精疲力竭，连句客套话都懒得说，刚报上地址，便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